春节就要到了,春节是中华民族最隆重的节日。下洼村的村民早早就开始准备了,桂枝刚进腊月就开始拆洗被褥了,她先把恩栋的被褥拆洗干净,才开始拆洗自己的被褥。
当时我国的经济还十分落后,人民的经济收入很低。尤其是农民的收入更低,下洼村的社员们辛辛苦苦劳累一年,到头来也见不到几个现钱。每到春节,大人们根本没有条件换新,只能尽力让孩子们穿上一身新衣服。
桂枝夫妇干了一年挣的工分,到年底分的钱还不到一百块钱。桂枝和改梅相跟着去了公社供销社,买了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她看对了供销社卖的一种条绒布,这在当时是最时髦的了,价格相对来说也高些。桂枝咬了咬牙,给希儿扯了一身的料,她选了一种葱绿色的条绒布。她又捡便宜的布给大旦和二旦扯了两件褂子的料。改梅也挤钱给希儿扯了一件红条绒褂子,又给自己的儿子扯了一身蓝布衣服。桂枝对改梅说:“你的针线好,你拿回去给希妮子做衣服吧。等你裁完衣服,我用剩下的布头给希妮子做双鞋,咱们把希妮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一过腊月二十,下洼村的女人们更忙了,她们忙着用平时不舍得吃的白面蒸了好几锅馒头,并在每一个馒头上点上红点;忙着用本不太多的油,炸一些麻花和麻叶儿;忙着把猪肉烧成一块块的烧猪肉、炖成一碗碗的炖肉坨、剁成一个个的肉馅*;舂些黄米,炸几个焦黄的油糕。把一年要吃的好东西,都在这几天做好了。
腊月二十六、七,男人们开始打扫房间。房子粉刷完后,男人们就到一边歇着去了,女人们则开始擦抹家里不多的家具,把旧的窗户纸撕了下来,糊上新的麻纸,再在麻纸上贴上一些艳丽彩色的花纸、或者是漂亮的红纸剪花。经过这样一收拾,家里立刻白亮了许多,浓浓的节日气氛已经体现出来了。
临近年三十的头一两天,村子里有几个媳妇陆续给希儿送来了两件新褂子、三条新裤子、还有几双新鞋子。在下洼村,还没有哪一个孩子拥有过像希儿这样多的新衣服。全下洼村的人都尽自己的所能,像对小公主一样宠着希儿。
恩栋是腊月二十九回到了下洼村,张栓根和桂枝已经把他住的西屋打扫得干干净净。一进门,恩栋看到干干净净的被褥,白白亮亮的家,心里热乎乎的。桂枝把希儿所有的新衣服拿出来给恩栋看,并一件件告诉他是谁给希儿做的。她说:“今年大年,我们希儿是全村最漂亮的小妮子。”
恩栋看着那一大堆花花绿绿手缝的衣服,心里感慨万分,他知道山里人辛苦一年,也拿不到几个钱,可她们却舍得从这少得可怜的钱里挤出钱来给他的女儿扯衣料,并一针一线地缝好,可见她们对他和女儿的真情厚意。一种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又去妻子的坟前,把山里人的这种情意告诉了妻子,让九泉下的妻子好放心。
像往年一样,恩栋要给全村的人家写春联。以前因为没有电,春联都是白天写。今年腊月二十九的晚上,恩栋就开始写春联了,一直写到深夜,才把全村人家需要的春联写完。
年三十的一大早,全村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春联。孩子们一大早就把新衣服都穿上了,希儿从头到脚一身葱绿,甚是可爱。大旦和二旦只有一件新褂子,大旦忠厚,没说什么,二旦则嘟囔着说:“今年希儿妹来了,我连条新裤子也穿不上了。而她连鞋都是新的,太不公平了。”
桂枝一边给孩子们分鞭炮,一边哄劝道:“妹妹还小,妹妹又是女孩子,当然应该穿得好一点了。你大了,又是个男孩子,穿得次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妈妈多给你和哥哥五个鞭炮,乖乖地带着妹妹出去玩儿吧。”
二旦本来很喜欢希儿,也不是十分计较穿新衣服的事,听妈妈这么一说,立刻又高兴地和哥哥带着希儿跑出去玩了。一旁的恩栋说:“都是孩子,差不多就行了。不要这样惯着希儿,她的新衣服穿也穿不了,而大旦和二旦却连条新裤子也没有。好不容易盼到了新年,这不是太委屈孩子们了。”
张栓根笑着说:“有什么委屈的。男娃儿,不露就行了。”
除夕之夜是最热闹的,张栓根在院子中间用树枝堆了一个大旺火,三个大人开始包饺子。等天完全黑了,张栓根放了一下挂鞭炮,一家人就围在小炕桌周围吃饺子。
吃完了饺子,孩子们又跑出去玩了,大人们则聚在一起守岁。
他们或几个人一起打扑克、或几个人坐在一起磕瓜子唠家常。张栓根家里来了几个汉子,一伙人要玩扑克,要恩栋一起玩,恩栋没有心思玩,那一伙汉子就在张栓根家玩儿起了扑克。桂枝出去串门了。
恩栋望着这些喜庆的山里汉子们,不由地有些伤感,心里很羡慕他们。他们虽然生活在这偏僻的山村里,从没有过精彩的生活经历,也没见识过世界多彩,思想非常简单。可他们却妻儿相守,享受着最为可贵的天伦之乐。每逢佳节倍思亲,在这欢喜的气氛中,恩栋却有一种莫名的酸楚。他悄悄地打开房门,往村子的西北方向走去。
恩栋在妻子的坟前坐了很久,他有时会对妻子倾诉心声,有时则抬头看着天上的清月和星星。山里的天空特别清澈,星星一闪一闪地耀眼明亮,仿佛比别的地方的星星离地面更近些。有时候恩栋觉得那一眨一眨的星星,就是妻子多情的眼睛,在向他述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