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星期日,恩栋又来到了盈如的坟前,还没来得及同妻子说上一句话,身后突然传来了女儿的声音:“那是妈妈的坟,对吗?”
恩栋猛然回过身来,只见女儿双眼噙满了泪水,手里拿着一枝有二十几朵山丹花的花枝站在他的身后。恩栋痛苦中有些不知所措。
希儿走上前来,跪在父亲身旁,把那枝山丹花放在母亲坟前。说:“上个星期您没回来,张大爷白跑了一趟。我听大娘说,你忙点也好,要不一回来,又要往妈妈坟上跑,又要难受好半天。我听这话就问大娘,我妈妈在上海,怎么会座坟?大娘和大爷不肯回答我的问题。还有,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后,我一问起妈妈的事,您总是搪塞我。您总来这里,一呆就是好长时间。而我们来这里已经好多年了,妈妈一次也没来看过我,我知道妈妈已经死了。我找了好几天,才找到这枝有二十八朵山丹花的花枝。旦旦说,这是一棵长了二十八年的山丹花。我把它送给妈妈,希望妈妈能喜欢。”
恩栋一把把懂事的女儿搂在怀里,把自己的脸和女儿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父女俩的泪水融在了一起,女儿的哭声又一次刺痛了恩栋的心。恩栋知道自己的女儿聪明、敏感,这场悲剧不可能隐瞒她太久,可没想到她会知道得这么早,这对不满九岁的女儿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恩栋不知道如何安慰伤心的女儿,他知道女儿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妈妈和外公会突然来到下洼村,会来到她面前。现在这美好的愿望突然被打得粉碎,这让她幼小的心灵如何能承受得了!
恩栋把女儿搂在怀里,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安慰着她说:“爸爸不是要隐瞒你,只是不忍心这么早让你知道这不幸。你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我们能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她看到你这么伤心,一定会很难过的。不要哭了,希儿,否则你妈妈在九泉之下会很不安的。你忍心让你妈妈替你担心吗?”
希儿止住了哭声,抽噎着说:“爸爸,您也别太伤心了。这几年您苍老多了。”一股暖流充满了恩栋的胸怀,多么善解人意的孩子。这人间的悲剧,让年幼的女儿提早成熟懂事了。
五爷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行走又像以前一样自如了。
这天,恩栋和希儿刚刚从盈如的坟前回来,五爷就来了。他对刚刚回来的恩栋说:“乔医生,你忙得好几个星期没回来了,五爷特别想你。今儿,我让你五女乃杀了一只大公鸡,我那儿还有你上次从供销社给我买的老白干儿酒,咱们爷三儿好好喝两杯,说说话。栓根也一起过去吧。”
等爷三儿回到五爷家,五女乃已经将鸡炖好了。三人一进门,五女乃就用一个黑瓦盆盛了满满的一盆鸡块,放到了桌子上。那诱人的肉香味儿充满了整个房间。五爷把俩人让到炕上,经过多年的锻炼,恩栋也学会了盘腿坐炕了。
五爷盘腿坐在炕桌旁,对老伴儿说:“把乔医生给我买的好酒拿出来,再拿几个酒杯。”
五女乃乐呵呵地拿出一瓶酒和三个酒杯,说:“这瓶酒你五爷放了有半年多了,一直舍不得喝。今天总算拿出来了,你们陪你五爷多喝两杯。”
几杯酒下肚,五爷对恩栋说:“听说区长调你去城里的大医院工作,你都不去。不是五爷说你,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应该去。城里的生活条件和生活环境和我们就是不一样,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为别人,你应该替希儿想一想,我们这里连教娃儿认字的学校都没有,这么聪明、灵气的妮子,别给耽误了。”
五爷的话提醒了恩栋,女儿已经过了上学的年龄了,她去年就应该上学了。恩栋说:“我不去城里上班,是因为我舍不得咱下洼村。现在七月份了,等九月份的时候,我就带着希儿去公社,让她在小沟小学读书。”这天,爷仨唠到很晚,等恩栋和张栓根回到家,桂枝和孩子们早睡了。
这年的八月,连着下了几天连阴雨,这可把下洼村的村民们急坏了,这里家家户户都是土坯房,就怕长时间的雨水淋泡了。好在,第三天天总算是放晴了,人们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张栓根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手里拿着几个蘑菇回了家。说:“全村的房子总算没什么损坏,要是再连着下几天雨,有几家老房子就够戗了。回来时,在村西大树下采了几个蘑菇。”说着,把几个蘑菇放到了锅台上。
桂枝看着那几个又大又女敕的蘑菇,说:“连着下了几天雨,山上的蘑菇肯定不少。”说着,拎了个篮子就往门外走。几个孩子也要跟着,桂枝就说:“旦旦儿,拿个大筐子,带着妹妹一起走。”
路上,桂枝她们碰到了另外几个采蘑菇的女人,一群人说说笑笑地相跟着上了西山坡。山上果真长出了很多的蘑菇,一片片、一丛丛。每找到一片蘑菇,希儿都兴奋地欢叫着,忙着把那又大又女敕的蘑菇采了一捧又一捧。桂枝一边采蘑菇,一边告诉希儿什么样的蘑菇能吃,什么样的蘑菇不能吃。并不时地把希儿放到篮子的一些蘑菇挑出来,丢到地上。
山上有各种的树木和杂草,每逢连阴雨,都会长出很多的草蘑和树蘑,这对缺少蔬菜的山里人来说无疑是难得的美味儿了。所以每到雨季,山里的女人们都会上山采蘑菇。多年经验让她们十分清楚什么样的蘑菇不能吃,什么样的蘑菇味道鲜美可口。桂枝有选择地采集那些鲜女敕美味的蘑菇,孩子们则不管什么蘑菇,都一古脑地往筐子里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