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我喜欢的张爱玲 第一一八章 张爱玲的“心灵萎谢”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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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些人生的纷纷扬扬与热闹中,张爱玲的生活又旁生枝节,那就是当时上海小报纷纷猜测张爱玲与桑弧之间有男女恋情。

龚之方对当时上海小报纷纷的猜测断然否认说:“这真是冤枉了桑弧!”

张爱玲为文华写第一个电影剧本《不了情》时,因为桑弧是导演,两个人要讨论和商量的事情比较多,常常碰面。到张爱玲写第二个剧本时,他们的接触就更加频繁了。

张爱玲与胡兰成结婚一事,当时在演艺圈里知道的人并不多。一则是因为两个人结婚本来就没有公开,仅写婚书为凭;再则,两个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只有一年有余,所以桑弧等人并不深知内情,更不深知张爱玲在写剧本时正在承受着个人生活的巨大悲凉。

其实,在人们的感觉中,张爱玲与桑弧,一个未婚,一个前情已尽,又是影业界的好搭档,年龄又相仿,自然会引起圈内人的联想加猜想。

由于接连两次的合作关系,张爱玲与桑弧的接触日渐频繁,许多朋友觉得他们是非常般配的一对。桑弧性格也拘谨内向,她对张爱玲是否产生过感情不得而知,但是在他的周围一般朋友的眼中,桑弧的言谈举止中露出了不少蛛丝马迹。朋友们都认为他对张爱玲确有爱慕之心,所以这帮朋友就在旁边“瞎起哄”,替他谋划,因为从他们来看,桑弧虽然年轻,但是他与朱石麟合作,已经编导过十余部电影了,对电影艺术确实有非凡才力,桑弧又没有结过婚,朋友们认为桑弧与锦心绣口的才女张爱玲岂不正好是天生的一对?于是推举与两人都熟悉的龚之方进行出面撮合。

龚之方对此事最为热心。龚之方也这么认为:桑弧还相当的年轻,人又忠厚老实,也没有结婚,不论怎么看,他都是配得上张爱玲的。这样,龚之方权衡很久,才敢开口。

有一次,龚之方去拜见张爱玲,与她聊了一会闲话,就婉转地说明来意,说了朋友们之间都认为他们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一类的话。婉言向张爱玲转达了朋友们对两人的美好祝愿,并向张爱玲委婉建议,考虑一下她与桑弧之间婚事的可能性。张爱玲的反应是略有诧异,据龚之方回忆说:

“她的回答不是语言,只是对我摇头、再摇头、和三摇头,意思是叫我不要再说下去了。不可能的。”

这样,张爱玲与桑弧的传言这件事情,就在张爱玲的摇头中毫无踪影地消失了。

张爱玲此时的确已经与胡兰成分手,但是一年前她在温州的时候即已对胡兰成说过:“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于寻短见,亦不会再爱别人,我将只有萎谢了”。

这倒不是说张爱玲为了遵守自己的“诺言”而拒绝朋友的提议,而是说此时的张爱玲已经不能再爱了。不是她岂讳自己的“过去”,而是她已对爱失去了热情,失去了幻想与憧憬。

张爱玲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桑弧并无什么不好,桑弧当然也是极为优秀的人,只是他们彼此都错过机会。

像张爱玲这样一类长期生活在极度自我中的女子,轻易是不会爱上别人的,一旦爱上就会倾尽全部身心、不顾一切地投入进去。

我们曾经在我的一个章节里看过她写的这样一个令人心醉的场景:“小菜场收了摊子,满地的鱼腥和青白色的芦粟的皮和渣。一个小孩骑了一辆自行车冲过来,卖弄本领,大叫一声,放松了扶手,摇摆着,轻倩地掠过。在这一刹那,满街的人都充满了不可理喻的景仰之心。”

这个小孩的举止引起她深深感慨的就是:

“人生最可爱的当儿便是那一撒手罢”?这一段张爱玲的珍珠般的语句也是张迷们所爱的一段隽语。所以我再次借用她自己的语句描写她的这段她自己的爱情是:最可爱的一刹那、一撒手的爱情。

是呀,人生有多么漫长的黑暗与磨难,仅靠了那些抛开一切、洒然“撒手”的瞬间,我们才得以感受到生的意趣、活着的可爱。于她自己而言,与那个穿着一袭中式长袍、态度和蔼、气质儒雅的男子的恋爱,大抵也算是她这一生中最令人心醉神迷的“撒手”吧?

这时候,张爱玲对于新的爱情,障碍不在胡兰成的存在,那时候他们已经结束了婚姻。障碍是张爱玲自己敏感自尊的性格,拘谨内向的桑弧并不是她喜欢的那一类男人。

胡兰成虽然人品污浊,然而能称得上是张爱玲的知音,他是张爱玲知音不多的几个人之一(另外的几个人大约就是炎樱、苏青、姑姑张茂渊),而胡兰成眼中的张爱玲,也的确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接近的,随便就能够了解的,并且更不是随便就能够打动的。

也许,美好的事物之一、不再永存是它的一种宿命,她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命运。非她该爱者她已不再爱,但既已爱过,她也不打算再重新来过。爱,即使这新的出现者是可以爱的,也值得去爱的——比如这个年轻、忠厚、才气横溢的桑弧。张爱玲也只能把自己萎谢了。

龚之方碰到了一个活生生的软钉子,只好尴尬无趣地告辞。此后他也不敢向人说起这件尴尬的“提亲”之事,不过这件事的发生并没有影响他与张爱玲之间的友谊。解放以后,龚之方与唐大郎创办《亦报》,又和唐大郎去向张爱玲约稿。张爱玲以笔名“梁京”在龚之方的《亦报》上发表了25万字的长篇小说《十八春》、和中篇小说《小艾》等等,这些都是在龚之方的《亦报》上发表的,证明着他们的友谊。这是后话。

就连桑弧,也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有人问起电影《哀乐中年》到底是否张爱玲所编剧,桑弧总是一笑了之,并不多言,便使这段文坛的悬案流传下来。《哀乐中年》一直未能肯定,是否是张爱玲与桑弧合作,亦或张爱玲根本就没有写过。我查过张爱玲好几个版本的张学专家出版的《张爱玲文学年表》,《哀乐中年》都收集在张爱玲的名下,可见桑弧的为人之忠诚,之老实,之谦让,之厚道。

日子一天一天就这样的过去了,张爱玲的母亲也在落寞中就要回到英国,她已经习惯了国外的流浪生活,也认为上海太脏,不如国外的环境好。张爱玲在情感上的大起大落之后,倒也能沉静下来,过着似水流年般平淡却又漫长的百姓生活。

好在张爱玲有自己独特的智慧,和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可以直接与古人亲近。

《飞烟传》里的步飞烟,因大胆追求爱情而被拷打致死,死前说:“生得相亲,死亦无恨。”张爱玲说:“当然是这样,也只能这样。”对步飞烟的柔艳、刚烈,她莫逆于心。

白居易《长恨歌》里有“宛转蛾眉马前死”的诗句,张爱玲也同样欣赏:“这样的委屈,是心甘情愿的……”

张爱玲有许多奇特联想不仅不是大多数人想得到的,而且也不是他们一般人所能理解的。比如对于名和姓,她就会有联翩的丰富想象,她说:“姓崔好,我母亲姓黄亦好,《红楼梦》里有黄金莺(即宝钗的丫头莺儿),非常好的名字,而且写的是她与藕宫在河边柳荫下编花篮,就更见这个名字好了。”

说起“张”姓,她说:“张字没有颜色气味,也不算坏。”唐朝诗人,牛、李党争的主角之一牛僧儒的名字不为她所喜,她说:“是这样一个好人,却姓了牛,偏偏又叫牛僧儒,真要命。”

对于少数民族的称谓,她也有自己独特的会心:“羌好,羯很恶,面孔黑黑的。氐有股子气味。鲜卑黄胡须。羌字像只小山羊走路,头上两只角。”

这种议论,谈不上什么科学性,你除了佩服她的想象力之外,具体说了什么可以忘掉,而且是这样有创造力的活泼的小女孩的想象,说话的口气也像个聪明任性的小女孩。

她又率真到幼稚的程度,别人夸赞她的文章好,或是冒昧写信来崇拜她,她都剪下来存放收藏,说:“我凡是人家说我好,说得不对我亦高兴。”不止一个人说过张爱玲有“自恋”情结,胡兰成也说过她是“民国世界临水照花人”,这里让我们看到一个顾影自怜的古装美人。对于自己的才华和魅力,张爱玲自己始终是有着最充分估计的,她需要别人的崇拜(最好是顶礼膜拜)。可是,这些桑弧并不能给她。

张爱玲这样的一种性格,足以成为她与所有男人之间的最大的障碍,胡兰成能突破这重障碍,正是因为他心地不纯,虚伪迎合,瞅准了张爱玲的弱处下手,卑言媚词(他确实深深懂得张爱玲,这点“知音”之感让他的低声下气格外有作用)终于赢得了张爱玲的痴心。

人人都有弱点,聪明的张爱玲亦不例外。

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在他的回忆录里《我的姐姐张爱玲》,这样写道:

“姐姐聪明一世,爱情上,沉迷一时。这个婚姻没有给她安稳、幸福,后来且是一连串深深的伤害。胡兰成说她“不会跌倒”;她,为胡兰成跌倒了,终至心灵萎谢,最后以离婚收场。她的第一次婚姻不足三年,比母亲还短,而所受挫击则更深。”

张子静还写道:“姐姐的小说,写的最多的就是男女的婚姻和爱情。她第一次的婚姻和爱情,结局是悲怆的,给她的打击也是最大,而她只有默默承受,无法书写,‘永远永远’!”

龚之方也感叹地说:“真是没法想象,张爱玲对胡兰成为什么这么痴情?”

不管怎么说,张爱玲的时代已经结束,读者离她远去。

不过有一点事实还需要补充:张爱玲在大红大紫之后,上海逐渐形成一个文学流派,就叫“张爱玲派”,专门模仿她的技巧笔法,作者多是中等阶级出身的大学生,所以也叫“少爷小姐派”。不过想来这一流派的存在时间不会太长,时代在巨变,连张爱玲自己都在变,何况这些“少爷小姐派”呢?

桑弧与张爱玲之事,渐渐在坊间、在朋友们的眼里淡落下去。

但是张爱玲的小说、电影创作并没有因为《多少恨》、《不了情》、《太太万岁》这些良好的开头而继续下去,写完这两部剧本后,她再度搁笔,这一搁笔竟是两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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