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我喜欢的张爱玲 第一二七章 张爱玲的“梁迷”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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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春》一经刊出,立即在上海引出一大批“梁迷”,其情形颇和当年上海滩处处可见的“张迷”相仿佛。不少读者天天抢读《亦报》,都是想欲知《十八春》的男女主人公后事如何,并与小说中的人物悲喜同戚。

《十八春》走进文学大世界的时候,当时的背景中大多是类似揭露社会弊病的作品,一个大作家渗透人心的破析与作家人生的经历、功力绝非人人可企及。顾曼桢的悲剧深深地牵动着千万读者的心,牵动着千万读者的感情,引起了许多连张爱玲也始料未及的轶闻。

当连载到顾曼桢被姐夫祝鸿才奸污,一位胖太太忍不住了,把报纸愤然地摔到桌上,大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声称要找梁京,说,“恨不得两个耳刮子打到梁京的脸上!”当着别人的面,这位胖太太愤慨地说:“梁京不应该把这样悲惨、残酷、丑恶的事体来博得读者的感动。”这位胖太太读者说她不知道顾曼桢以后怎样活下去,说着说着,呜呜大哭起来。

在小说连载期间,许多读者即同情又愤慨,认为非把这对狗男女枪毙不可,于是纷纷写信给“梁京”,请她笔下超生,让顾曼桢的悲剧停止。

这部小说在上海的《亦报》连载完毕以后,还有过这么一段轶闻:

那一日,恰是上海的夏季,张爱玲坐在家中,品着牛女乃红茶,翻看小报,这时公寓的管理人员敲门报告,说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要找她。

张爱玲此时还是与姑姑住在一起,搬到繁华的南京路附近的长江公寓里,很少有熟人知道。张爱玲与外界几乎没有什么往来,正兀自惊诧。

原来《十八春》刊出后,一个年轻的女人从报社打听到化名“梁京”就是张爱玲,打听到张爱玲的地址,找到她住的卡尔登公寓(现长江公寓)的住址,找到她家的门以后,倚在她的门前痛哭,说她就是小说里的顾曼桢,正是一个爱情遭遇同顾曼桢一模一样的人,想来见见她。

这时的张爱玲看见一个面目清秀而神情憔悴的女子已经倚在门口潆潆而哭。怎么问,她也不肯说,张爱玲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由她姑姑出来劝说解围。

这当然是巧合,张爱玲不是一个“客观之诗人”,因此她的阅世并不多,作为一个主观的作者,她虽不阅世,却一样地能够通过想象,并加上自己的一段经历而达到与现实“逼肖”的真实程度。因此,当《亦报》报社组织的“与梁京谈《十八春》”讨论会召开时,张爱玲在会上表示:读者对其作品的关心,感到既高兴又恐惧。并且畅谈了她在《十八春》中塑造主人公的意图。

《亦报》报社编辑部不断收到无数读者的来信,为顾曼桢共洒同情之泪,有的呼吁作者“梁京”非要把祝鸿才与曼璐这对狗男女枪毙不可,也请求作者对顾曼桢行行好,请求作者“笔下超生”,要求作者让善良而不幸的顾曼桢“坚强地活下去”。这时候的桑弧不得不发一篇文章来代表张爱玲向读者表示,说:“请读者放心,作者一定会给顾曼桢一个好结局的。”桑弧还说“作者也没有权利使一个纯良的女性在十八年后的今天的新社会里继续受难”,桑弧并提前向读者透露,故事的结局并不是很悲惨。

《十八春》甚至还引起了周作人的注意,周作人当时几乎是逐日在《亦报》上化名发表文章,《亦报》他天天看,《十八春》他看得很细致,曾经两次在自己的文章里提及这部小说。小说反响之大,出乎张爱玲意料之外,出乎报社约稿者意料之外。

小说单行本发行后,报社为了造势,报社还专门组织了一次“与梁京谈《十八春》”座谈会,除了请张爱玲本人在会上做了发言外,桑弧多次以“叔红”的名字写了多篇评论,在《与梁京谈》的一文中,桑弧在文中放烟幕弹,说:“仿佛觉得他是在变了,我觉得他仍保持原有的明艳的色调,同时,在思想感情上,他也显出比从前沉着而安稳,这是他的可喜的进步……”。这里用的是“他”而非“她”,桑弧这是在放烟幕弹有意遮人耳目变相的褒奖张爱玲。

《十八春》是张爱玲小说创作的一次沉稳的自信的总结。

时代精神对作家的影响在这部小说里非常昭然,与张爱玲往常优秀的小说不同,《十八春》在黎明前最艰难的黑暗中引来了新时代的曙光,虽然牵强,倒可见时代之影子,亦可见张爱玲在时代更迭中曲折的心路历程。

张爱玲曾于叔红(桑弧的笔名)谈起她的感想,说,如果读者读到顾曼桢被辱的一章有一种突兀或不近人情的感觉,那是她写作技术上的失败。但是,曼璐这一典型并不是她凭空虚构的鬼怪。

与其说曼璐居心可诛,毋宁说她也是旧社会的一个牺牲者。正如当沈世钧家中知道了顾曼桢的家庭背景,知道了沈世钧父亲,与曼璐过去也曾有过的暧昧关系以后,顾曼桢对沈世钧说:“我觉得我姐姐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她没有错,是这个不合理的社会逼得她这样的。要说不道德,我不知道嫖客跟妓女是谁更不道德???

在我们来看,是姐姐害了妹妹,可又是谁害了姐姐?”

此时写此文的张爱玲,除了她一贯注重的人生无常偶然性,心里微妙的阴差阳错,主观意愿与客观效果之间的无奈错位等思考以外,已经开始对个人命运的社会根源进行探究了。曼璐所走的路,是一个风尘女子不得不走过的蜕变历程。直至最后完全变成了一个鬼怪,还有大家对她的唾弃。曼璐陷害顾曼桢,当然有足够的理由,可以从社会的和经济的根源去找,读者在理智上可以去推演悲剧演化的社会导因,可以去诅咒那个不合理的社会制度,真是这样的社会制度蕴藏着培育曼璐恶性的诸种条件。

然而,在张爱玲的笔下,并不是说曼璐作为一个人的行为,她造成的恶是有理由可以被宽恕的。同为寻求社会制度对个人命运的作用,张爱玲不同于左翼作家的地方,就在于,她笔下的人物不那么全然可用理性去分析,他们有不可捉模的“小性子”,在故事一层层的进展中,往往一瞬间微妙的心理就造成了所有悲剧的导因。

比如:曼璐,她原本对这个妹妹是如此地爱护,这个她用青春的屈辱养大的妹妹,代表着她那纯洁无邪的过往,她像怀念自己的青春与美貌那样爱护着这个妹妹,可是为何突然之间充满了恶意!太大太突然的转变!除了家庭与经济等求生本能以外,直接也最恳切的原因是来自于人性与心理,她们忽然之间成了同行——都是女人。

曼璐心中一直有一个淡紫色的初恋幻影,可它将被青春纯洁的妹妹击破,那是在种种屈辱痛苦中惟一可以自慰的美丽过往。可是,现在,自己的情人张慕瑾喜欢上了妹妹,这是太不能忍受的挑战——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同行之间怎能没有竞争?竞争不成也要破坏。真是因为有了类似的心理暗示和人性挖掘,人物的丰满程度就绝非单纯的社会问题小说可比;之所以有这,又因为张爱玲渗透了人性,并爽直明了而迂回曲折地把它表达出来。就像在现实中自立切实的心境,炎樱和她是一生不舍的知己,她们关于嫉妒曾有过一段极富意味的心理描述,在张爱玲的散文《双声》描述的淋漓尽致。里面讲得是假如自己的丈夫喜欢自己的朋友,嘴上说不出来,心里还是嫉妒的。

可见,女人之间的心是深谙彼此,张爱玲将这彻悟之心化到作品中,增添了社会问题小说在人性深度上的感染力。

凭借着他人难以比肩的功力积累,张爱玲的《十八春》又一次赢得了读者的热烈欢迎。

然而,依照当时评论界的眼观看,《十八春》、《小艾》并非是多么优秀的作品,尽管它们拥有了数量众多的——出张爱玲的写法在新时代的面前毕竟显得“落伍”了。

50年代初期,文学界的风向普遍发生了转变。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贺敬之等集体创作的歌剧《白毛女》迅速取代鲁迅、曹禺、沈从文而一跃成为文坛的正宗,张爱玲本来对鲁迅以来的“新文艺腔”就多少抱有一些排斥心理,何况是来自解放区热辣辣的泥土气息?从欣赏的角度,张爱玲倒是更喜爱赵树理的作品,以及孔厥等人活泼泼的民间语言,她甚至向弟弟张子静推荐赵树理的作品《小二黑结婚》和小说《新儿女英雄传》。然而要张爱玲按照“赵树理方向”写作,就实在是勉为其难了。

张爱玲在写作《小艾》时,张爱玲就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50年代初期,流传全国的作品是我们这一代大家都熟悉的丁玲作品《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周立波的作品《暴风骤雨》、李季的作品《王贵与李香香》(自然也包括赵树理的作品),还有正在文学界酝酿的作品有赵树理的作品《三里湾》、杨沫的作品《青春之歌》、罗广斌的作品《红岩》、以及梁斌的作品《红旗谱》。很明显,文坛上再也难有她的位置,也再难有她的朋友苏青,和她最喜爱的作家张恨水的位置,作为从上海成长起来的职业作家,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时代于她而言,却恰恰是对自己的失落,是自己的一个更大的“乱世”,是她自己心中的上海沦陷了——她的趣味、她的读者、她的阵地都很快被一片灰色的、蓝色的海洋所淹没(指人们的服装是灰、蓝色)。

以前她想过:“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如今看来这“更大的破坏”,真真切切地就在自己眼前。

尽管这样,时代的步伐还是没有挡住张爱玲对自己的尝试,张爱玲自然懂得新的革命时代的规则,她尝试着改变自己以适应新的时代。

从《十八春》这个势头上看,“梁迷”的重现,几乎再次重现了40年代“满城争说”的《传奇》的盛况,再现“张迷”转换成“梁迷”的盛况!张爱玲,终于又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转身!

她经过数年的潜心揣摩,从小说的主题到文风,都完成了转型,同时,千夫所指的尴尬场面也已经远去,现在的情况是,只要是瞄准大众写作,报纸上可以登,书也可以出,读者欢迎自不必说,文艺界的强势人物也会给予支持。

比起3年前来,张爱玲的状态要好多了。

看来,在新的时代里,她也完全有可能再飞扬一回。

为报答朋友们对她作品的支持,1950年7月25日在《亦报》创刊一周年的纪念日之际,张爱玲特地写了一篇《亦报的好文章》,称该报是自己的“一个极熟悉的朋友”,还说《亦报》里“有许多文章是我看过一遍就永远不能忘怀的。”

《十八春》的成功让她知道了:同情弱者是普遍的人性,苦情戏具有最广大的受众——赚人眼泪的作品没有不走俏的。因此,张爱玲在《小艾》的悲情方面,又狠狠戳了一下人心。

《十八春》的成功使得读者和报纸主持人都热切期盼着作者的下一部新作问世。《十八春》还没有刊毕,唐大郎又已经在向张爱玲索要下一部新稿了。

注1:写到这一章节时,我感到无限的骄傲自豪和心怀感激,骄傲自豪的是:在那个年代,文中提到的那些书我都看过,它们都是爸爸书架上的常见书,不止这些我看过,我还看过更多的中外作品。心怀感激的是:我的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给我打下了坚实的文学烙印,我感激他们。

注2:在那个年代,我家那长长的一面墙、3米高的落地书架里满满的书籍给我留下了快乐的童年的记忆、与歌德笔下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式的少年烦恼的记忆。记得我还是很小的时候,爸爸跟我说什么叫“描写”,爸爸说:“白毛女就是被描写过的女人,她集中了所有女人的苦难展示给我们的一个白毛女的形象。”这一句话至今记忆犹新,这些星星碎碎的记忆让我的一生成为一个业余文学爱好者,特别是让我在退休以后使我成为一个孤傲的写者,让我在退休的日子里,活在自己的读书世界里,在自己读书的世界里幸福着、快乐着!我感谢我的爸爸妈妈给了我这个高雅的、与众不同的爱好和兴趣。

注3:今天是我动身远行澳洲整整10天(6.26——7.5),这篇更新是在家里写好的存稿备用稿,本来是一周一篇更新,来到澳洲后,我准备了两篇‘更新稿’,更新延长为10天一篇更新章节,在这里,请朋友谅解我的延长更新时限。

注4:在这里,我的大部分时间是与大海进行零距离的心灵交流,体验异国情调,了解澳洲的异国风情及历史。这些将会在我的腾讯qq日志里陆续发表,欢迎朋友们去我的qq空间去玩,和我一起去了解我们还没有认知的另一个世界。(我的qq号:1027868803),请注明起点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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