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与花 第七章 九重劫外皆谈笑

作者 : 再堕轮回

()听了这么似轻描淡写的两句话,萧苍然心中一阵寒极之意,竟不禁打了个哆嗦,茫然未知另一轮的签试业已开始。一股危机感突然袭来,连忙将神念收回。随即便感到一道极微却是极为熟识的灵识在附近搜寻。但很显然,对这灵识有所反应的人极其有限,大概除萧苍然外也无人知晓这灵识正是敖远霄发出。

敖远霄,不错,正是敖远霄。萧苍然突然记起,初得太乙的那晚。便在小凰镇之外遇见过敖远霄,只是当时正逢自己御灵过度,未与他谋面而已。再回想敖远霄那晚所述之言,心中恍然大悟。以萧苍然对东灵教的了解,早知道这邪教出手,既准且狠,颇有点百发百中的味道。听他与白恨风的谈话之中,杀机毕露,虽然知道楼入云绝不易予,还是不禁替楼入云捏了把汗,心下不停的思索着如何能暗地里助他一助。

只是他区区一个萧苍然,不论在东灵教亦或天云门面前,都不值一提。敖远霄身侧随侍的几个老者,眼见都是一流高手。他既联合了白恨风,想必也要再加上天邪宗其余诸人。如此实力,当真足以雄视当今。楼入云门下弟子虽众,箭术也确是不凡,但并无出类拔萃者在此,若是混战起来,恐怕不敌。但看那监证台上其余几位,若有不测之事,如风师祖与自真方丈想必是不会坐视,而千通真人和南国士可就未必肯帮忙了。不知道圣贤庄庄主与那庄中弟子如何反应,他们若肯出手,倒足以应对。可是到时他们若是置之不理,又当如何

他自顾想的出神,心里这小算盘拔来打去,总是不安。眼风楼入云一本正经地端坐其上,不禁想起她那副玲珑面孔来,忍不住笑了一笑。闭上眼又想起在云州渡过的数rì,宁静安详的古城历历在目。自己曾在那里与邪教凶徒殊死一战,也曾在那里失手杀死了养育自己二十年师父。得神功,知身世,历死劫。如今几位师妹都已安好,唯独不知兄长身在何方,不由心中思念,不胜唏嘘。

他心中想的出神,虽然时间不长,只有个把时辰。却茫然不知这两边场中,气氛已陡然而变。无论是武试签试,死伤者渐行渐多,争斗也是越来越加的凶狠。猛然被一声怒吼打断了思绪,这才睁开了双眼。却发现是禹王门的少门主正从阵中飞出,重重摔在地上,七孔流血不止。却是大吼一声,跳起身来,高大威猛的身躯卓立于地,双眼圆睁,竟然便如此断气了。一身灵气与英魂如风般散了开来,元神太乙的灵力一阵颤动,不由让他立时觉到一阵极为难过之感。这是他此生首次感到的,灭灵之感。有别于杀人者在杀人时心中的阵痛,灭灵之感是道行高深之生灵对散灭的共鸣。当然,萧苍然这时只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而强烈的压抑,却不知道自己竟在这一刻已经晋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萧苍然因为走了半晌的神,不知因缘,颇觉不解。一旁的莫倾语淡淡道:“前辈真好定力,如此血腥之地,竟然也睡得着。”

萧苍然这才发觉,参与签试之人,在自己出神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迅速减少。不算尚在阵中者,此刻竟然只剩下了六十余位。回头望了一眼莫倾语,微微一笑,才发现白裳竟不知何处去了。

便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白姑娘呢?”

莫倾语答道:“白师妹正在阵中,执签破阵的是南疆巫王图苦那阿,适才禹王门的李拂阵门失守身亡。”

萧苍然听她轻描淡写的说这几句,似乎混不干己事,不由得发了一呆,似乎眼前这个莫师妹已变得陌生,不再是云州北寨那个温柔似水且悲天悯人的仙子。

却又听得莫倾语道:“李拂虽然失门而亡,看他临终的功法。必是禹王门秘传的问鼎神功,此功一旦施展,修为便可激增数倍。但灵力一旦耗尽,便是魂飞魄散之果。这显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李拂虽死,图苦那阿此刻也必然重伤,不但无法乘隙出阵,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要丧于阵中。”

这一番话既简且明,见解合理入微。萧苍然虽然不由自主的信了,却不完全明白。但其余在座的一众高手之中,却也都听得清楚,不由暗暗佩服广寒派这小姑娘心思灵动,见识不凡。

果然,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其余守阵诸人陆续铁青着脸走出阵来。白裳提着宝剑,连人带剑竟然发出极其耀眼的白光,几乎让人不敢正视。这一片神光直到她走到席中方散,露出苍白黯淡的神sè来。

莫倾语奇道:“师妹?你?”

白裳呆呆地看着宝剑,答道:“那个人说:若是非死不可,情愿死在我的剑下。师姐,我杀人了,我有些怕。”

阵中生死局,这其间的事本来是个不言之约,不论谁杀了谁,大家都是缄口不言,死者其同门好友更不得探问,以绝rì后仇杀之根。但这个不通事务的姑娘便在这大庭广众之间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场上场下一阵寂静,竟全不知如何是好。

萧苍然看着刘业与铁青着脸的向天歌回到席中,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交集。向天歌却说了一句:“好厉害的蛮子。”

只听得左侧后脚步声响,一行十数人竟从场下直来到签试席前。这十余人穿着奇特,充满异族之风。为首一个龙钟老者排众而出,站在白裳面前。众人都是一惊,难道南疆巫盟连这点耐xìng也没有,竟然当场就要对这个小姑娘出手?

只见两道白影不约而同地闪现在白裳与这老者之间,竟是楼入云与白恨风。其实萧苍然也早已对这老者全神贯注,但却察觉不到他身上散出杀气。虽然随时准备出手要保护白裳,却是始终未动。

楼入云向白恨风微点了点头,却向这老者问道:“萨木王,您老意yù何为?”

这老者正是南疆巫盟之中,为首的第一位巫王萨木王,其余的十一位巫王在他的带领下,竟齐齐向白裳施了一躬。萨木王面呈悲哀,说道:“图苦那阿王是阿奇里部胡扎老王唯一的儿子,他既然遵从上天的旨意去了天国,我们自然为他高兴。这位姑娘既是他的引路人,我们自然要重重的感谢。此外,我们想向这位姑娘求取一滴图苦那阿王的血,一来留给阿奇里部做为纪念,二来也要用这滴血,在圣石上刻下他登天的足迹。”

楼入云皱了皱眉头,与白恨风齐齐将目光投向白裳。却见白裳身上似一尘未染,又哪里来得什么血迹。

白裳站起身来,摇了摇头。向萨木王说道:“图苦那阿的灵血确是在我这里,但却不能给你们。我已经答应了他,要将他的灵血亲手送给他的妻子。”

萨木王脸sè一变,沉声道:“白姑娘,本盟巫王的灵血,向来不允许传给女子,这是数千年来的规矩。你既然是图苦那阿的引路人,可以暂时保管。但是送给图苦那阿的妻子,我们却绝不答应,希望你仔细考虑,在盛会结束之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要迫我们对你不敬。”说罢竟掉头便走,率一众巫王径自回到场下。楼入云也不再说话,回到监证席吩咐开始下一轮的签试。

白恨风回过头来,目光垂落在白裳身上,白裳却是别过脸去,避而不见。白恨风一声轻叹,只得转身走开。

签试行至此时,一轮已要作罢。最后一阵的轮签,刚好只剩下三十人。原来执有九劫签之人,也因李拂之死,纷纷弃签,重新分发。原来萧苍然出神那段时辰,签试竟已过去了四阵。除了第一阵白恨风顺利破阵而出,其余四阵的破阵者无一例外的身死阵中。

随着一阵阵惨烈的拼杀,此时签试席中所剩之人,不敢说个个都是修为绝顶的散仙,也都称得上身经百战阅历无算的修士。其中例外者,不外乎广寒派的两个女娃与慕容家的二公子慕容非而已。但此时,已经没人再敢把这几个年轻人看做是孩童,也许下一次,便是生死相搏的对手。

萧苍然在除了认识他的人看来,是个异数。因为持七品名器入试之人,此刻只剩下了他一个。其实持六品宝器的入试者,此刻也没剩下一个。时候不多,最后一阵的九劫签便纷纷已被抽出,但唯有去留签迟迟不见踪影。三十人中萧苍然自是最后一个抽签,排在他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贺雁声。

签还剩两支,人还剩两个。两支签中,便有一支是去留签。两个人中,便有一人是萧苍然。贺雁声的手没有伸出,却给萧苍然使了一个奇怪的眼sè。接着扬声道:“贺某退出签试。”

执签弟子将仅余两枚怪异的木签托盘端在萧苍然面前时,萧苍然心中还在想着那rì与归元真人相会的片刻。归元子拼着重伤之下再耗真元,却以手指写了几个字。他写的是:圣贤庄,破阵取太初萧苍然当时清楚是知道,他想要写的是九个字,但却无论如何感应不到他所想的最后一字。只能在他的神识之中,恍惚地知道这是一件刻不容缓之事,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圆形影像。他之所以如此合作地与天魔门一同到此,真正的目的,实在于此。至于归元子说的到底是什么,在那生死关头所托付给他的秘密,萧苍然只好去阵中寻找答案了。

萧苍然轻轻地信手翻开一块木签,果然签上刻着两行小字‘去则无相,留则有形’

执签弟子便接着喊道:“峨眉派萧二先生,去留签!”

场中一片哄声,显然许多人对这老儿并不看好。但也有不少人看得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峨眉萧二,大不简单。只有天魔门一众,在他漫不经意的选签之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刘业,生怕他会选不中。他们哪里知道,在萧苍然看来,哪一枚是去留签可说是一目了然。无缘空签从未入阵,其上一股清郁的木灵。但去留签之上,几经生死,早已留下了淡淡的杀气与死气。即便是被这木灵所掩,却逃不过萧苍然的灵觉。

执签弟子躬身摆手,向萧苍然道:“请先生入阵。”

萧苍然负手而起,浑然不理落在身上的数千道目光,笔直向着大开的阵门,仍是那么缓缓一步步走入阵中。刘业只感心跳加快,虽然还故做镇定地在擦拭太一神剑。却似不经意地一弹剑身,将讯号发给众人。从这一刻起,绝不允许任何人走神。

萧苍然刚一踏入阵门,只觉一股庞大的灵力,迎面压来,这力量庞大的几乎将他压倒。太乙灵力不等他的召唤,轰然迸发,牢牢地将他护住。但这股灵力却仍是生生地将他身体推开了数十丈之远。

萧苍然一时被眼前情景惊得心神大骇。似乎正在不断他远去的天和地,一半苍白,一半褐黑,望不到边际。八根高耸入天的巨大圆形灰白柱石并列在周围,脚下所踏,如同九宫格般的九块巨大的石板组成一个巨大的方形阵界。数千丈之高处,从八根巨柱交错而出的粗大铁链,织成了一张巨大的铁网,黑压压地,与没有半点杂sè的苍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怪不得自己在阵外竟然感觉不到阵中的灵气,原来此阵竟是另有乾坤。只是这般广阔,竟似无边无际,到底是幻术,还是有神人另辟境界?萧苍然望着这张令人森然的巨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网便是此阵之结,称为‘锁凡尘’。你可要记清了。”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萧苍然转身一看,竟然是传授天人武卷的那名曾见过的圣贤庄弟子。此人身材中平,披发无须,仍穿着一身玄衣。

萧苍然一拱手谢道:“多谢兄台指点,还未请教如何称呼。”

玄衣弟子摆了摆手道:“在下没什么名字,便以你我相称最好。萧先生不必客气,在下要为你讲解此阵之法,至于能记住多少领悟多少,是否能破阵而出,就要靠你自己了。”

萧苍然见这人似热实冷,便不再客套。恭恭敬敬说了声:“是。”

玄衣弟子继续道:“此阵以人之九种苦楚为法,以囚笼为形而立。出阵即是开心门,心愈有障则阵法愈强。避重就轻虽可取巧,但却要置生死与毫厘,乃最下乘。九劫成轮,绝无空隙.不月兑九劫,心神永困。此阵自设立以来,从无人能破。”

萧苍然心中剧震,因为这番道理正与无常剑诀的最后一篇中所述极其相似,更是与眼前境遇,两两相合。‘为人如狱,修行如囚。修真研武之途,实为逆不仁之天地。踏道而前,可月兑迷惘。道者静而广觉,动则成法,能解太初真虚者,所遇随心,乃谓真无常也。此万劫之一障,亦天亦地亦心。出入其如何,极处凡几?唯问剑矣。’想以九荒祖师如此之智慧,到了这一关,居然也只是徒叹道:“出入其奈何?唯问剑矣。”

一阵莫名其妙的yīn凉立即浸湿了萧苍然的背脊,原来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那玄衣弟子指向一根柱石继续道:“此阵第一劫,生不由己。此劫便是心魔之根祖,定西北乾位。你可要小心了。”

萧苍然循指望去,那参天石柱上果然由上而下清楚地现出四个大字来。眼前更是忽地无数异像生出,仿如自己一时刚出此世,憔悴的母亲将自己揽在怀中,萧苍然想努力的睁开眼睛去看清母亲的样貌,却是终究办不到,只能啼哭不止。一时间左右又喊杀声响,火光冲天,支离破碎的庭院中满是血腥,自己被六岁的哥哥一把抱起,跌跌撞撞的从院墙下的水沟钻出,方要与他说些什么,却被他用一个竹筐盖住。又忽然耳上一紧,竟然已被师父灵渊揪住,责他学经不专,罚抄《昆仑德行录》一遍。昔rì各种,无边无际一丝不落地如一块大石般向他压来。萧苍然明知这一切都是幻像,却似被压得无法动弹,气行断绝。

突然一阵极苦之觉自喉而舌,苦得将他瞬时将异像中拉回。萧苍然狂喘不已,这才想到,居然是张庄主这一杯苦茶救了自己。若是阵法未开便就此丧命,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想起张大明让他观赏画作,又执意让他饮下那碗茶,果然是暗有深意。但隐隐却也知道,此中幻术比之幽冥幻海,也绝不逊sè。虽然自己已经试过,但若下一次面对此劫,同样是毫无胜算。

喘了一时,还在等待玄衣人为他讲解其余阵劫。却不料玄衣人却道:“其余八劫,虽从此而始,却是皆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若迈入劫中,

守劫之人便是你劫中杀星,那柱下石盘便是出阵之门。但攻其一劫,阵结便会将相邻两劫同时发动,是为三劫交错。你若能速破一劫而出,可谓侥幸。若是慢了,即便能尽胜守劫之人,恐怕也会寸步难行,要被生生碾碎在三劫交错之中。

萧苍然暗自咬了咬牙,问道:“除此八门,是否还另有出路?”

玄衣人面上露了一丝讶sè,却答道:“既为九劫阵,便有九门。只是阵结天门,其余乃八门之司,想要自天门而出,好比负八劫之重而逆天意。若当真有人能出此门,那便是”

萧苍然见他突然住口不说,忍不住问道:“是什么?”

玄衣人沉声道:“不知道。”

萧苍然听到这里,对这玄衣人本已敬若神明的心神忽然一松。似乎在玄衣人庞大灵力的威压之下,竟然不再感到凝重。也是月兑口而出道:“有意思。”

却是意犹未尽地继续问道:“不知这八根劫石,天网之外,又是什么所在?”

玄衣人仰头而望,良久才答道:“神华圣境,有疆无界。自神祖之下,从未听说能有于虚无中另辟一片境界。立八劫之柱石,织弥天之罗网,想来已是极处。你这话,我答不了,也无人能够答你。”

萧苍然自以为明白此地只不过是以神通幻化的一个幻境,但从这玄衣人话中,却隐隐感觉到了更深的含意。难道,此地竟是如盘古破混沌般开辟出来的另一个世界?传说天有其巅,地有其极,但那却是神祖盘古所开辟。可是听这玄衣人所说,此阵之外,仿佛没有尽头。既能开辟新界,又难以定其尽头。难道尽头竟比源头更加难以划定么?

这等穷极寻根之理,其实根本不是他这等尘埃之辈能够与闻的。以他当初昆仑偌大一派,所有典籍所载道法意理,也不过只有极少部分与此等奥义搭个边而已。所以他此时既觉忽有深悟,仿佛看到了一个绝广深远的境界。却又迷惑无比,总在真与假,实与幻之间疑虑,顿生无数杂念,将他的神思尽数逼了回来。

玄衣人毫无征兆地突然与他目光交集,虽然只是一瞬,萧苍然却已深切的感觉到了这玄衣人的修为实已不能用强大来形容。甚至监证台上那几位绝顶高手,亦或强如敖远霄之辈,都不能给他这种感觉。萧苍然此时之觉,譬如望天,知其高而不知其巅。此生此世,若非要说曾有一人给过他这般感觉的,似乎只有颠倒乾坤岳中流岳前辈。

玄衣人道:“随我进入宝池之后,你可以任选两件法宝为己有,若你能破阵而出,法宝便是你的。”后半句虽然没说,萧苍然却也知道的清楚,若是不能破阵而出,唯有死路一条。

可是此地空空旷旷,除了这八根大的离谱的劫石,便是头上的兜天大网,哪里来的宝池。却突觉脚下一松,竟掉了下去,以他的武功竟然来不及反应,就仰面摔在地上。可是片刻间醒悟过来时,却发觉身下软软地,竟是那鉴宝时的天河神水。自己落在水面之上,竟然丝毫不觉堕沉,反而激得池水一阵紫光闪烁,如涟漪般一圈圈荡散开去。触手轻柔,却是一股暗劲将他推了出来。

玄衣人的声音传来道:“我奉庄主命,守卫此池。你可任选两件,而后出去。若是破阵不成却妄想再入此池,在下必将置你于死地。”

萧苍然再看不见玄衣人的身影,却一字一句听得清楚。抬眼向上一看,漆黑的穹顶之上,一个圆圆如井般的出口,一缕光芒正照在他身侧。萧苍然稍一探手在这光芒之中,便觉一阵力量便要将手向上托去。

站起身来,却是看不见哪里有什么法宝。只好寻着池水紫光,向前直去。可是这一步踏出,周身立时一阵豪光。七彩之sè交相辉映,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过来。七sè不同的光幕之圆围在十数丈外,光华如溢,异彩纷呈,如七道门般围列四周。

萧苍然模索着前行,穿过青光之幕,只见一片青光之界中,映出一片字来。‘毅志恒骨,真虚可赋。第七品名器。’走近了才发现这一行字竟然是凝在池水之中。界中池水之下,陈列了密密麻麻的兵器,各式各样的法宝。萧苍然想起太乙在会试上居然只被鉴为七品,不禁失了一笑。去发现这八个字与太乙果然并无出入,暗自点了点头。

再走向一旁赤光之界,界中题着却是‘怀jīng纳粹,rì月同辉。第六品宝器。’萧苍然仔细咀嚼这八个字中之意,又看了看池中所列之物,

不禁大开眼界。堪称是蔚为壮观,这一片宝器散发出的灵力,已让萧苍然隐隐觉得难以前行,直如高山仰止。

其实宝品法鉴,早在会试中便已写成书箴告知了众人,只是他萧苍然未曾细看而已。其实即便看到,也不如此刻面对异宝,将那八个字的鉴语体会得如此之深。

再看黄光界中第五品灵器,却是‘凝之如炬,纵之如意’。萧苍然大为奇怪,若只看名器宝器,还以为这七品灵宝,与人无异。若名器可比修身大成,待证得法之人。那么宝器便好比证道通神,步入妙境,正如萧苍然此时一般。可是这第五品灵器,却隐隐已与他的灵觉相异。在他看来,自己下一步若是再有进境。必然如本门师叔伯或如风师祖那般,广通术法,多悟乾坤至理。却殊不知,他此时修的已全然不是昆仑之道。

修道之途其实与生灵别无差异,成实、结英、散华正如草木结实、结种、播散,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哪一重境界,都需要漫长岁月而按步就班,否则根本便行不通。而他萧苍然却是因际遇之缘,未能循阶而上。以他本身那点微末修为,其实连人实都算不上。却在岳中流一念下,生生迈过三个境界,达到灵实。他这副脆弱的肉身与心念,想要承载这份修为,更是好比发悬千钧。所幸有无常诀这等几同天道的高深功诀供他参悟,若能有名师静地修行,倒也并无大碍。

只可惜,他的路途远没这般平坦。不但几次御灵过度,更是数次重伤濒死。只是他的运气也的确太过诡异,先后被幽冥灵血术,龙魂溉血之法所救。虽然勉强活到今rì,灵力rì益jīng进。却终究在功法与心境上存在断层,若在旁人,这足以是个致命的缺陷。当年华山派楚未央掌门之尊,修为之高。也会因心境崩乱,真虚互搏散功而亡,何况乎他。但他却又凑巧得到了太乙神剑,这等已真虚合一英灵的神剑,若是换一个修为高深之辈,此剑早已威满天下,纵横寰宇。可是落在他的手中,此刻也不过是勉强助他真虚不冲,并竭尽全力才能保其元神不散,还要将灵力供其使用的nǎi娘而已。要说此外还有什么用处,大概也就是件代步工具罢了。

此刻他所以为的炼术穷法之道,其实正是以灵实而聚英之途。却还茫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明鹤的耗元传功与太乙灵力的凝炼之下,早在本魂中筑成坚厚的灵元。但不得灵华,灵元便不能自生。可是他不但要仿学那圣贤庄之主显露的神通,更加不自量力的去追逐天人武卷中那第七重至高无上的剑意。累得就连太乙此刻也不过只剩下了守护他本魂的一道神念与英灵禁制而已。

而这各品法宝的鉴语,言简意赅,却是一语道破各个境界的根本。想要驾驭这般的法宝,最善者要有与之平齐或凌之于上的修为。比如一般力能举三百斤的武者,若用单手兵器,也不过十几二十斤重,若再重了,便也就不趁手了,反而无法发挥其威力。若是放着一把百余斤重的宝刀,他即使知道厉害,却也完全想像不出到底能有多厉害,又是怎么个厉害法。萧苍然的修为不及,自然也就难以将其深意了悟于胸。然而法宝与兵器毕竟只是得灵的法器,却并非修士。各门各派也都或多或少有越阶御用法宝的先例,天地借法,乾坤挪移。那也只不过是倚仗着高妙的术法而行此道,总是要量力而行。虽说是有四两可拔千斤这等妙法,可是毕竟也要有这么四两方可再想那千斤。可是如萧苍然这般,敢以刚得灵实的修为去驾驭神实之器的,可说是前无古人。便是一境之差,其距又何止万里之遥。他与太乙的差距,又怎能如四两比之千斤。若太乙真有千斤,他这点修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虽然也只是刚刚迈入灵实的修为,驾驭的却是货真价实的神实法器,并且是一柄已经神实大成,与神英仅有一线之隔的通神之剑。当rì刘业敢断言他的太乙剑可入选二品之言,自然不是信口胡诌。因为刘业的太一剑也几近大成,却是偶然在那晚感应到了太乙的剑魂,可是刘业却感觉到太一明显逊于太乙,对萧苍然的真正刮目相看也是由此而来。想必以他的实力,更兼jīng通峨眉派盛名数千载的印法,必然可成大功。而当此峨眉实力大损之时,有天魔门如此实力的朋友相助,对他而言自然也是天大的好事。以此人城府之深,既然答应了自己,又已经到期如此境地,便自然不会食言。

端坐在阵外的刘业此时身如磐石,心中却是一阵阵焦躁,只是目不转晴地盯着阵中,虽然什么动静也看不到。不知为何,他对这位了解还甚深的‘萧二先生’总是有一份莫名其妙的信心,因为从此人身上,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发现。今rì只要他能带着本门的那件异宝出阵,那么他天魔一门几千年的宿愿,几位亲如兄妹的属下几十年的苦功,便终将如愿以偿。此后天下,便再无一人能与之抗衡。即便他不能活着出阵,只要那件异宝被解开封印,他便能以独门功法将其收回,虽然会费些周折,却也无伤大雅。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安静的在此等候。只是他万万想不到,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守阵者虽然已经入阵多时,可是这位萧二先生却依然徘徊宝池之中。他自七品至三品所有法宝仔细查看了一遍,竟然没有发现与归元子让他寻找之物相符合的物件。不是名字不对,就是形态有别。依照与刘业的约定,该当帮他取一块名为‘神合玉璧’的二品圣器。难道归元子让他找的,也是一件二品圣器?

萧苍然盘坐在水上,无暇去思索为何自己在这天河神水竟然不沉,只是盘膝行功,恢复灵气。他却不知道,若不是他元神中有太乙坐镇,他此刻早被这至弱之水所溺,更会被化的无影无踪了。

玄衣人的声音传来:“还没有选好么?”

萧苍然正值疲累非常,又是行功关头,不耐烦的答道:“急什么,还不许我选两件中意的么?”

玄衣人说道:“无妨,此地名为七封绝地。此处千载,也不过世间一息。你慢慢的选吧。”

其实倒不是他不想快点,只是那前几境封宝之境,封印都极为低劣,六七品的还好。自五品以上,那法宝之上散发出来的阵阵灵力便弥漫之极。数千件的法宝灵力挤压在他周身,还要一件件去查看,着实是一件费时耗力的事。再到四品三品,那就更加令人发指了。在那界中每走一步,都几乎要耗去他行功一个周天的气力。他能咬着牙将所有三品法宝看过一遍,这份毅力可以说是万里挑一了。可是这一身的汗水不知为何竟如此恶臭,嗓子又干又渴,守着一池神水,偏偏不能喝。想想接下来要去的紫光界,却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都忘了担心自己是否会死在阵中。

如萧苍然般一脸愁容的白恨风心不在焉地喝着茶,敖远霄看他这副神sè也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由暗道:可惜了我这上好的龙井。便一笑道:“白兄好福气,这个孩儿竟与嫂夫人有七分相似。单看面相,就是乖巧伶俐。在广寒这一辈中,可谓不二人选。单看她被授予了此剑,与这一身修为,就知道广寒派明知她是白兄的后人,也不免要青睐有加。如此集资质、容sè、运道与修为于一身,敢不称之为天之骄子。假以时rì,必然将大放异彩。”

白恨风知道敖远霄眼力之高,当世已鲜有人能胜过。虽然他刚才还在暗自猜疑,女儿这几年不见,怎能有如此修为,莫不是广寒集数位散人之力,为她消溶了冰雪之华?否则她焉能如此轻松的驾驭那柄镇派神剑。此刻听到敖远霄的口气,方敢确定自己所料不差。

白恨风轻哼了一声,却道:“乖巧伶俐?她时至今rì,还未曾叫过我半声爹。昔rì乾坤四绝五奇中的人物,哪一个在她这般年纪,不是已经独自叱咤风云。若说天骄,我看莫家的女儿倒高她不止一筹。广寒派名头虽大,却是风雨飘摇,上一代虽有十三仙闯下偌大名头,却是昨rì昙花,尽已凋零。否则也用不着用这等法子了。”

敖远霄呵呵一笑道:“白兄望子心切,却不要对小女孩儿家太过苛刻了。当年四绝五奇,说句不客气的话,这等艳惊乾坤的人杰虽然齐聚世间,此后五百年相信也未必能再有。广寒派虽然是西山落rì,可是却还不能轻视啊。敖某处心积虑这些年,在古溪散人她老人家手下,可还没占过半点便宜。嘿嘿,可见其心之强啊。”

白恨风冷笑一声道:“再强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敖兄说没占过半点便宜,这话里可是大有玄机啊。”说着目光从白裳身上转到场下的玉微仙子与安宁之处。

敖远霄闻言面容突然冷峻,却又与白恨风相视大笑起来。突然之间,他发觉眼前之人竟与自己如此之像。自己本来已经立志对这世上任何人都不会轻视,可是还是不得不承认,以前有些小看他了。

敖远霄轻叹道:“四绝五奇,白兄若不提起,小弟都快要将这个称呼与那些名字忘记了。”

白恨风点点头道:“颠倒乾坤归司命,天雷滚滚隐龙天。星辉月华未曾改,雪寒梅香如云散。萧空竹死去多年,岳莫二人都已多年没有音讯,如今四绝中只剩下了你这位九霄青龙。五奇中除了一个远在南海的谭月华,也只剩下了尊夫人。当年这首乱七八糟的传谣,倒像是早有预兆。”

敖远霄淡淡的笑了笑道:“白兄这是在考量小弟吧。萧大哥虽然故去,可是颠倒乾坤岳中流与大司命莫君临都仍然健在。雪寒梅香虽散,可那柳茹云却是近在眼前。四绝五奇,三存其二,何用如此感慨。想必白兄只是思念嫂夫人所致。”

白恨风冷哼一声道:“不错,敖教主人才冠绝当世,庭藏仙芭,院栽绝品,篱外也是芬芳满眼。自然有这个资格对我这满身尘气的孤家寡人百般奚落。”

敖远霄闻言一笑,连忙拱手躬腰道:“白兄言重了,兄弟如何敢如此造次。”话音刚落,却见腕上一串rǔ白sè的石子忽然跳动起来。

再寻上白恨风的眼神道:“那么便由小弟坐东,请白兄看一场好戏,权当赔罪,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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