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与花 第二章 侍佛之魔

作者 : 再堕轮回

()萧苍然心中寻思,隐藏在西厢中这人修为甚高,若不是他向这里探出灵觉,恐怕自己现在也不会发现他。就在一刹那间,萧苍然与此人似是远远的相互瞥了一眼,随即便错将过去。此人早已混在镖队之中,要取这件宝物,不必等到此时。此人既然志不在此,便很有可能是在暗中保护。如此一来,便不用担心他乘机发难。庙西的二人从到此便未隐藏气息,反而似大张旗鼓地散开灵觉与灵力,意在震慑其余。此二人的灵力极为淳厚,但却没有抢先出手。正门来的这七人实力最为强劲,倒是肆无忌惮。其余两股虽然比这两方有所不如,但却并未退却,显然是功法颇有独到之处。萧苍然一面分析,一面与周蝉儿搭话。

周蝉儿惊呼道:“你你是仙人?”

萧苍然一笑道:“你瞧我这个样子,像是仙人?”

周蝉儿道:“你虽然面目全非,可是眼中有正气,又肯借宝物给我爹,不是仙人是什么?”

萧苍然一眦牙道:“我是妖怪。”

周蝉儿也是笑道:“你骗人。”却只见萧苍然眼中突然爆发出一股妖异的气息,一张疤脸虽依旧丑陋,却已经突然涌出一股野兽般的气息,登时吓了一个寒颤。

萧苍然魂境之中,已吸纳了两颗妖丹,但并未来得及炼化。一来他心事颇多,无暇顾及。二来他也不敢再轻易去招惹那神火。此时正值一股东方一股灵觉又扫过来,萧苍然索xìng借这妖丹的气息,迷惑他们,顺便吓一吓周蝉儿。

以他炼成神剑的五识之力,与化境迴梦诀配合使用,只要他想,那么此地无人可以看破他制造的幻象。这也是他在前番叶天离那惊天一战之后领悟,世间功法各有各的神妙。有人名扬天下,有人平平无奇,这其中修为未必就有太大的差距,而在于是否能将功法尽善而用。这碎梦三诀在叶天离的手中,竟能平渡劫雷又力抗妖神。而之前在萧苍然手中,却几乎没什么威力,九劫阵之中区区几人他都收拾不下。盖因萧苍然心思受昆仑派功法的循规蹈矩所限,心思不敏。若是他在九劫阵中就有今rì的眼界,恐怕破阵易如反掌。所谓善用二字,乃是集胆量、见识、jīng巧、想象力于一身,萧苍然七魄jīng强,尤其是慧觉识三魄的jīng进,对本魂的运作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影响,使他的心计一rì千里,今rì牛刀小试,才算是得到了叶天离的神髓。

觉醒之后,他立刻便对自己的修为与现状做出了最为正确的估计。单说掩盖灵气,三魂的气息虽然容易掩盖,但他此时七魄之强,远远胜过三魂,要强行掩盖不但废力,而且也只能坚持几息时间。萧苍然既然想知道这事的原委,就不便显露出真正的实力,怕是将这帮人都惊走了。是以每一股势力的灵觉来探,萧苍然都会为他们量身制造一种幻觉。比如隐藏在庙中隐藏在镖局之众那人感觉到的,正是一把太一剑。

几声马嘶过后,乱踏声踏碎了雨幕,药王庙前人马嘈杂。周山河吁了一口气,该来的终归要来,比之提心吊胆的等,此时反倒有些安稳下来了。若是这位仙人肯相助,说不定今rì有惊无险。

“请跃马金刀周老英雄答话!”庙门早被镖局的车子挡死,豁亮的嗓音从庙外清清楚楚地传进跃马镖局每个人耳中,显示出此人深湛的内力。一众镖师听周山河号令,早已有所准备,却丝毫没有慌乱。

但萧苍然却是闻声一怔,怎地这个声音如此耳熟,此人定然是相识的,只不过一时难以想起。

陈小子喝道:“阁下何人?我家总镖头睡了,有事就跟我说!”

那人一声长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登门请教了。”说着一个飞纵,跃进院来。此庙虽破,院墙仍在,足有丈余高,这人身形没有半点花哨,但偏是说不出的自然。主殿当中的火光照在身上,已能见大笠雨蓑之下,一身蒙面夜行衣。

周山河喝问道:“阁下不避风雨,深夜到访,所为何来?”

那人大笑道:“周老爷子也是风浪里过来的人了,怎地还问的这般幼稚。交出浮莲月白衣,我保你一局老少平安。”

陈小子手中一根熟铜棍重重的一顿,冷笑道:“藏头露尾之辈,够胆量先报上名来。”此人没想到这个看似平庸的汉子居然功力不弱,也没有想到这跃马镖局似乎从上到下都已准备好了厮杀一般,均都严阵以待。转头向后一瞟,只见他的同党均已掠在墙头。

墙上右首一人道:“吴老六,你还没看出来么,人家等了我们有一会了。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吴老六点头道:“钱二哥说的是。”然后一转头笑道:“那么就动手吧。”如挑衅一般。

陈小子大喝一声,人随棍走,在雨幕中抡出一圈圈的水涟。吴老六倏地抖出长剑,二人战在一处。

萧苍然嘿嘿一笑道:“钱二吴六,这七个人名字取得好。若是再有一个,那可有些不便。”

周蝉儿奇道:“有什么不便?前辈识得他们的?”

萧苍然道:“这几个人的名字自然是假的,赵钱孙李周吴郑,正够七人之用。若是再有一个,非得姓王行八不可。”

周蝉儿本来颇为紧张,听他这么一说,不禁笑了出来。

萧苍然道:“这个陈小哥,棍法倒是非同一般,应该是受过高人指点。想不到你这小小的镖局之中,也有点藏龙卧虎的意思。”

周蝉儿应道:“是啊,爹爹早在三年前就说过,陈冲大哥为人敦厚,练功最勤,十年以内就可以和镖局的第二高手刘五伯并驾齐驱。”

萧苍然道:“那是你爹看走眼了,在你们这些人中,你爹自然刀法最好,其次是你哥哥,再数下来便是这个陈小哥了,那个刘老头可比他差了一大截。”

周蝉儿稍有惊讶,奇道:“陈大哥的功力,现在你自然看得出。可是你怎能知道我哥哥比他们都强?若不是父亲悄悄和我说过,连我也看不出来。”

萧苍然道:“习武之人功夫相近,那便会自然的生出一股气势相互匹敌,与伦常尊卑毫无关系。只看你哥哥在你父亲如此提聚功力之下,丝毫不为所动,就知他与你父亲其实相差不远。”

周蝉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大相信。周家虽是习武之家,她也只是在幼时练过些基本功。年长一些,便也就不再模这些刀枪棍棒了。于这等绝顶高手才能有的直觉与气场,她哪里能够理解。

只是担心的问道:“前辈,你说陈大哥能胜过这姓吴的贼人么?”

萧苍然道:“胜不过,最多二十招,他便要受伤。”周蝉儿听了大惊,趴在门缝向外观看。

陈小子这一路棍法展开,确是极为凌厉,如此大雨之下,竟然没有几滴能落进棍势。这根熟铜棍足有五六十斤重,舞将起来虎虎生威,吴老六出奇地非守即避,竟不与之正面交锋。

萧苍然眉头大皱,全然没有想到,这吴六用的是昆仑派的西陵剑法,内功居然也是大行周天心法。苦苦思索之间,突然想起来:是了,此人分明就是昆仑派西宗太英子。太英子是少数几个萧苍然见过的西宗弟子之一,西宗乃天圣道人所立,远在玉虚峰西方千里外的雪遥峰。虽然仍归昆仑之辖,但其实却来往不多,除非发生什么大事。

西宗弟子虽少,但修为却较东宗同辈为高。除了天圣真人的几位万字辈传人及不上当今掌门如风子,像再下代苦字辈的苦心、苦海等人,都远较东灵字辈弟子为高,而到了太字辈,东宗玄字弟子虽众,却被落得更远,除了少数几个天资极高之辈,像萧苍然当初这等修为,根本就难以相提并论。今rì一剑,更是深刻了解到西宗实力之强。这七人最不济者,也有灵实小成修为,其中更有两位灵英境的高手。他们今rì这是要凭武功取胜,便不会受那天罚了。

但以萧苍然此时眼力却是看出,太英子虽然灵力已有灵实大成,但他的武功其实颇为平庸,招式也颇为死板。如不是仗着昆仑玄功气脉悠长,招式威力也远胜这陈冲的杂牌棍法,不过这陈小子总是怪招迭出,颇为jīng奇,胜负还真难以逆料。近百招过去,陈冲的棍势终于见缓,太英子窥个时机突然发作,剑上真气呼啸作响,立时转守为攻,将陈小子逼得左支右绌,连连后退。剑棍相交,陈小子双臂再一颤,几乎拿不住铜棍,虎口都已裂开。太英子得势不饶人,趁他兵刃几乎月兑手,一式快剑罩向他心喉之处。陈小子突然手腕一振,熟铜棍极快地原地翻了个筋斗,直向太英子头顶盖去。

这一下来得又快又重,这一棍若是挨上,太英子纵然能一剑将陈小子杀了,这颗头颅也必然被打个粉碎。是以太英子这一剑不敢用尽,便只好闪身退避,只在陈小子左胸处划了一道伤口。陈小子若是气力盈满之时,便可顺势再捉住棍头,将后招中厉害的杀手继续下去。只是现在气力已亏,太英子这一剑又已伤了他,连棍也不敢再捉,一连几大步退到庙阶处,登时坐倒。

墙上观战中一人道:“老六,你这内力剑法,怎地有些荒废了。打发这个小子,居然容他使到四十余招,还胜得这般困难。”

太英子点头应道:“赵大哥责备的是,小弟一直无暇分心,以至武功不但未有寸进,反而大大的退步了。”

这大哥‘嗯’了一声道:“如此你退下吧。老四,你去换他。”

太英子依言飘上墙头,另一个男子一纵到庙院中,腰中‘铿’的一声,长剑已自从鞘中跳将出来。此人顺势将剑执在手中,指向陈小子,喝道:“现在交出东西还来得及,我李四剑下,从不容情。”

萧苍然周身约二十丈之内,已无任何细节能够逃过他的五识。这个李四武功之高,与太英子已大为不同。内力雄浑的奔腾之声,清晰地映在萧苍然耳中。萧苍然清楚地知道,这些镖师之中,已再无人是他对手。恐怕就是一拥而上,也是徒然。

周骥飞道:“陈兄弟,让我来会会他。”飞身而出,已挡在陈小子面前。陈小子虎口迸裂,双手兀自颤抖,低声道:“少镖头,此人太厉害,你”话还未说完,身后的周山河说道:“骥飞,你退开,我来领教这位英雄的高招。”

周骥飞本拟见对方个个身手高明,而镖局之中除了寥寥几人,再也无能与对方相抗者。眼见这李四几能以气御剑,便心知不妙,这等人物在江淮地面上也不多见。自己纵然不敌,也能先耗他些功力,让父亲看清他的剑法。却不料被父亲拒绝,竟是亲自下场。

昆仑派这以气御剑之术,极为独特,显易认出,这几人根本就没太想要隐藏家数。但昆仑派为当世方外第一玄门,门人弟子极少与这些平常武林人士交往,大都是只闻其名,难见其影,昆仑武功更是少人有认得。若是周山河得知对头是昆仑派,情知不敌,恐怕也不会与其动手。

这李四虽然修为与太英子同是灵实大成,但武功内力却比他高的多。萧苍然生恐他一两招之内,便会伤及周山河的xìng命,正在犹豫是否要出手相助。只觉一阵极为隐密的灵力波动,从西厢观战众人中直传向陈小子。

陈小子豁然跃起,喝道:“好贼子,咱们再来比划比划。”身子一转,竟从周氏父子中间闪将出去。探手捉住地下铜棍,运力直向李四挑去。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半点涩滞,不禁周氏父子目瞪口呆,这李四大吃一惊,就连萧苍然也不禁叫了一声好。这几个动作所显示出的身法,变幻莫测且顺畅如水中游鱼一般。

接下来的棍法却又让人眼前一亮。陈小子与太英子对战四十余招,虽然偶有jīng妙奇招,但在昆仑诸人与萧苍然这等大行家眼里,仍没什么了不起。但这一番出手,竟是招招妙至巅峰,他手中这条熟铜棍这般沉重,与李四兵刃一交,便立时被弹开,显是内力相差太远。只是陈小子借这反弹之力,棍势一转,再以另一端攻向李四弱力之处。一连十数招,竟逼得李四只能左支右拙,连连后退。

萧苍然立知是西厢那神秘人在暗中指点,只是陈小子虽然年轻力壮,要将这沉重的兵器忽然使出这等轻灵妙招,却也并非能够持久。陈小子趁这李四不断后退之时,虚晃一招也退后两丈。极快地从怀中模出一枚蜡丸,捏碎蜡封,将丹药吞了下去。李四得了这个喘息之机,立时剑上啸声大作,整个人化为了一团剑影,直向李小子奔去。

李小子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般,手中铜棍如风雷之势,直接撞上李四的剑影。剑棍这一次相交,竟是发出一声极大的巨响,然后接着一了兵器绞击之声。这几招二人都使得极快,黑夜大雨之中更是让人眼花,令人惊诧的是,李四竟然被李小子这一下子硬手法震得飞退。李小子肩头中剑,李四的前胸也被这铜棍重重点了一下。

萧苍然见李小子突然以这等霸道的丹药提取内力,全不顾经脉受损,也很意外。内力交拼,他虽说是仍在劣势,但却将铜棍的长度与重量发挥到了极致。以伤换伤,棍头如游蛇般透过剑网,正正的点中李四胸口。这份沉着悍勇,令萧苍然也大加赞赏。

陈小子左肩中剑,只差一点便被穿个透明。李四虽然重重被撞了一棍,但全身有灵气护身,却并未受伤。只是显然已经败落,他自重身份,已不能再出手。

赵大笑道:“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镖局,也有这么点卧虎藏龙的意思。孙老三,你去教训教训他们。”

孙老三一言不发,一声剑啸之中,人剑合一,直shè向陈小子,赫然是无常剑式中那一招‘惊风’。惊风一式,取的是风起无常之意,不但毫无征兆,且快得大异寻常。陈小子大惊之下,只能于间不容发之际横棍抵挡,一众观战的镖师还未来得惊呼,这一剑居然从熟铜棍中穿透了一尺有余。接着只听‘咔’的一声,孙老三长剑中折,手中断剑毫不停顿的再撞在棍上。陈小子应声抛飞,重重跌在地上,铜棍勿自死死握在手中,反打在肋月复之处。

周山河父子连忙抢上,只见陈小子面如重枣,一口接一口鲜血吐将出来,伤得极重,眼见是命在倾刻。周骥飞怒极之下,大喝一声,向孙三扑去。周山河也是热血上涌,立即拔刀,父子双战孙三。

萧苍然知道,这孙三无常剑式的造诣已经颇高,他父子二人远非其敌。但西厢那神秘人已经出手,恐怕不会坐视他们毙命,若他当真不管,自己再出手不迟。

周蝉儿泣呼道:“陈大哥!”想要开门出殿,却不料这殿门无论如何也是拉不开了。

萧苍然早便见陈小子自打周蝉儿进了此殿,神sè之紧张比之她老子更甚,就连与强敌交手之时,也不时向这边瞧看。又见周蝉儿此时伤心yù绝的样子,登时猜到了二人的关系。淡淡道:“这位陈小哥看来对你可是痴心一片,竟然不惜以这等自伤的法子。过了今rì,你父兄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阻你二人之事了。”

周蝉儿心中一震,她与陈小子之事,在镖局中知道的人也不多。父亲与大哥嫌他出身低贱,又穷又木。虽然做镖师使用是得心应手,但他二人之事,却是无论如何不许,周蝉儿女大当嫁,上门提亲的人越来越多,她正自苦恼。听萧苍然随口道了出来,虽觉突兀,但仙人之言,也并未深惊。

周蝉儿跪倒泣道:“陈大哥说他已经拜了一位好师父,等他练好了武功,多攒银子多立功,父亲总有一天会答应。可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求仙长救他一命,蝉儿愿当牛做马报答。”

萧苍然心中一动,师父?看来这陈小子的师父便是西厢中那人了。却答道:“无妨,他还死不了。”

周蝉儿听他如此说,不禁喜出望外。还要再说,却被萧苍然止住。院中激战已愈演愈烈,周家父子在无常剑式之下,即便以二敌一也是险象环生。周山河功力颇有火侯,还颇为沉着。但周骥飞内力却是差得远了,气喘吁吁,刀法散乱,多次遇险,都靠着老爹拥护。孙三飞身游走,身法快得有如鬼魅,竟是以一围二,剑上劲道犹在一分分加重,将这父子二人牢牢困住。

萧苍然已然暗掐印诀,只待这孙三敢施杀手,便驾驭那东皇镜救人。岂料当空如洪雷一般响亮的佛号‘阿弥陀佛’,先后十余条人影,先后落在院中殿顶。一条人影穿入孙三剑式,另一人却挟着周氏父子退到殿前。这二人一齐出手,孙三料知不能取胜,又见强敌皆至。也是毫不恋战,退后几步。

孙三道:“二位师傅,定要与我等过不去吗?”

这两个施救之人实是两名僧侣,身形一高一矮。高僧说道:“贫僧只怕道兄一时盛怒,伤了这二人,造下罪孽,这才得罪,还请勿怪。”

孙三道:“难道我们便是滥杀之人么?”

这僧人道:“道兄仁慈,自不会与他们真个为难,否则此地恐怕早已血流成河。不过贫僧刚才感到道兄心生戾气,若不得罪,恐怕这父子二人一两招之内,便要伤在道兄剑下。”

孙三冷笑道:“果然好眼力,既然如此,你让他们交出浮莲月白衣,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这僧人道:“道兄此言差矣,这宝衣乃是敝院檀越之物,正托镖于这些位施主护送,如何能送予道兄。”

孙三点点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依,看来二位今rì,当真是找麻烦。”

这僧人道:“道兄言重了,本院与贵派一向交好,我与师叔自然不敢得罪。只不过众道兄拦路索物,又yù伤人,这可也太不应当。出家人慈悲为怀,还请诸位道兄不要伤人。”

孙三仰头大笑道:“好,我不杀他们,只让他们交出宝衣来。”

大殿之顶已站立着六人,看这孙三明明见他们已经现身,却仍不把他们放在眼中。

为首一人登时喝道:“这宝衣为何一定要交给你昆仑派?”

此言一出,四面皆惊。最为震憾的当属实些镖师们,要知道昆仑派为天下玄宗之首,道门至尊。虽然昆仑门下行踪少现,但名头之响,却无有能出其右。就好比蝼蚁之民,总归还是知道这世间有皇帝一般。听到此处,犹自还不敢相信。

本来在这等世俗之人面前,昆仑派用了假名字,那也是一种大家都不要露明身份的默契。纵然是相互为了这件宝衣角力,或者事出有因,但深夜出手劫镖,传出去可是大大的难堪。但此人的一句话,便将这种微妙尽数打破。除了闻言几乎爆笑的萧苍然与这两名僧人,其余三方几乎同时被这句话激怒。

孙三闻言冷笑道:“看来青城派的诸位,是准备将这些凡夫尽数灭口了?”

两个和尚同时高声喧道:“阿弥陀佛!”随即那高僧惊呼:“不语师叔,你”

矮小的不语摇头道:“事已至此,为此间二百余xìng命与三大门派的声誉,这闭口禅又何足道哉。参静,你就是不能得月兑这些末节。”

参静和尚合什道:“师叔说的是。”便不再言语。

院东角落这五人中之一闻言却笑道:“二位禅师何必如此紧张,我太yīn教虽被你们视为邪魔外道,却不会如此丧心病狂。只要这宝衣还在跃马镖局之手,我教绝不会出手强抢,更不会滥伤凡俗xìng命。但若是这宝衣落在他人之手嘛,那可就又不一样了。”

青城派为首那人怒道:“苦水,你不要含血喷人,我青城派何时枉伤过一人xìng命。”

这化名孙三之人,正是昆仑西宗苦水道人。钱二道号苦石,是他的师兄。而赵大道号万机,却是他们的师叔。其余四人依次为太和、太冲、太英、太烟。以万机子已臻灵华的修为,昆仑派有恃无恐,除了这两个僧人,当真没有把旁人放在眼中。

苦水长笑道:“好一个太yīn教,居然不怕我佛道两门先诛灭了尔等。”

太yīn教为首老者也是怪笑道:“你们这些自命正道之人有句话说的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三知禅院的二位高僧是一定不会助你们行凶了,青城派的几个呆鸟已经被你们气冒了烟。以你们几位嘛,却不一定能从我手中占得了便宜。”

万机子yīn恻恻地一笑道:“太yīn教无缺堂主段洪,无道刹罗手下的小喽罗。当初家师爱干净,怕她的血脏了衣服,这才容你们苟延残喘。不过她的死期,倒是早被家师定下了。恩,就算她还没死,数起来应该就在近两年了,你们现在也该准备后事了。”

段洪闻言大怒,一股汹涌的灵力从身外荡开,于大雨之中一连显出十余个波纹,却没有出手。萧苍然注意到,段洪的身后,有一人悄然用音线向他说了什么。这种传音极为高明,就连萧苍然也无法听清。但是从段洪的反应看,此人的身份或许要在他之上。

百年前,天圣道人以绝世之姿,修为大成。单人独剑杀入雪遥峰太yīn教总坛,以一人之力大败太yīn教主无道刹罗及其坐下左右护法与yīn晴圆缺四堂堂主等高手。将太yīn一教逐出昆仑,并于雪遥峰建立昆仑西宗。此事旦凡后辈昆仑弟子都很清楚,玉虚别院中至今仍存有天圣真人手书《西宗立论》一部,包涵了天圣真人许多jīng深的道术与修行法门,为众弟子观瞻或传授。这本是极其光明正大,为昆仑众弟子所自豪的一件典故。就连萧苍然当年有幸被授讲此论时,心中也曾极为敬仰这位天圣太师叔祖。但是今rì此事从万机子口中再行说出,萧苍然却觉得突然之间变了味。

万机子从墙斗如踏阶般,就在这虚空中一步步落下,每落一步,脚下便是一柄光华四溢的剑芒相迎。只不过未待剑身凝实,光华便已散去,显然这三四柄法剑件件都是仙器。环当今之世,仙品法宝可说是颇为罕见,尤其是仙品宝剑,更是稀而奇之。每一柄仙剑,定会有许多故事与鲜血。如广寒这等当世大派,一柄仙品宝剑已经列为镇派神剑,威力更是绝伦。除了广寒硕果仅存的古字辈散仙,连玉字辈弟子也未能人手一把。圣贤庄大会过百宗派,除去一品祖器空缺,二品圣器仅有一件,三品神器稍多,也不过四件。以下直数到七品,才勉强有个三四百,而其中仙器却连一成都不到,仙剑也只有五把。

如此稀罕之物,萧苍然虽然动辄数百十把齐用并不觉惊怪。但在其他人眼中,那实在是了不得的大事。尤其落在万机子这等修为高深者之手,仙剑的威力已可发挥十足。即便与同阶高手对敌,一柄仙剑便已可决定胜负,更何况是三四柄。是以万机子一露仙剑,周围立时一阵寂静。这许多高手的话音,本已经完全将雨声盖过,话语声停,直到万机子走到场中,一众凡夫的耳际才又察觉到哗哗的落雨声。

万机子负手而立,扭头向西厢之中喝道:“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藏到什么时候?”西厢的一间房门应声而碎,满屋子的趟子手车夫都已经面无血sè。

其中一个坐在墙角的老车夫磕了磕大烟锅,缓缓地将烟袋缠好,别进后腰,站了起来。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这个平平无奇的糟老头身上。这老者走到门口,像是突然之间脊梁一把,立时呈现出一股山岳之势。矮瘦的身躯虽然并未曾半点,但在旁人眼中似乎在不变的变的高大雄壮。

万机子转头再向萧苍然所在的左偏殿喝道:“殿中的鼠辈,你也现了身吧。”

萧苍然发皱眉头,若是自己再搅进来,已可算是第六方势力。可是这件什么浮莲宝衣,到底为什么会引得这许多高手争夺,这其间定有要紧的原因。但萧苍然深深明白,就算自己出去询问,也没人会实言相告。就算将他们尽数擒下,像这等人也绝不会轻易屈服。

门外的五方之中,昆仑青城同属道门,三知禅院属释门,太yīn魔教还有这神秘老者,到此刻都无人肯当真出手夺取。就连昆仑诸道前面这一番打斗,也都完全是试探。万机子要把大伙全都煮进这一锅粥,想乱中求胜是显而易见的了。可是他们的顾虑,却仍耐人寻味。

正当萧苍然未打定主意之时,这老者接过话头道:“你们昆仑派向来自大,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这位前辈,他老人家根本不愿管你们的闲事。”万机子等人都已经感觉到,这老者修为着实不弱,他一开口便是一阵庞大的灵威散出,修为恐怕比万机子还要高出一线。而他竟然口称这殿中有位‘前辈’,而这个阵中的所有高手,确实未曾有人能判定萧苍然的真实修为,哪还不更加的疑神疑鬼。

这老者不避大雨,走到院中,远远的向不语与参静二僧合什行礼。道:“二位禅师安好,袁千山问无忧神僧安。”

二僧齐喧佛号,不语应道:“袁施主别来无恙,一别近十载,施主修为竟已到了如此境界,当真让贫僧佩服,可喜可贺。贫僧定将施主之言,带给无忧师伯。”

袁千山?七指魔猿袁千山?各派小辈也还罢了,但像万机与苦石苦水这等辈份见闻,却都是大惊失sè。萧苍然只觉外面修为最深的几人灵力同时一震,想来是被这老者吓住了。这个袁千山又是什么人?怎地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人与我惊鸿一瞥,虽然相互无法得知底细,但他终归是猜到我的实力在他之上,倒也当真了得。相比其他人用灵觉窥探了这么许久,还不知个所以然,他是高明得多了。他既然肯替我揽过话头,看来是在向我示好,如此我就继续看看,他们到底都想要做什么。

七指魔猿袁千山的名字,其实在五六十年前,单是听到便足以令天下道宗头痛不已。他正是天妖宗上一代五圣之一,一身魔功妖术登峰造极,正是当年天妖宗第一高手,天妖宗宗主归圣武亲口嘉赞‘千年来妖宗资质第一’。七指魔猿的称号,可不是说他只有七只手指,而是指他自创的七种指法。当年天妖宗与道门冲突正烈之时,就连昆仑派天明真人这等修为,也以一线之差败在他的手下,其厉害可想而知。

七指魔猿自修为大成,先后近二十年间,屠戮正道各派门人无数,几乎是只要被他见到,而又敌不住他,必然送命。正是因为他这番作为,天妖宗几乎同时受到天下正道的齐声讨伐。天妖宗其余四圣数年间先后被诛,唯有袁千山屹立不倒,魔焰更是滔天,独自率领天妖宗与正道激战。其心计之jīng,手段之竦,都让正道中人颇有畏惧。一连近二十年的相互报复,虽然最终以天妖宗折损殆尽,袁千山消声匿迹而结。却也给天下正道带来了极为沉痛的打击,像峨眉派明烛真人,青城派文通真人,广寒派古镜散人等等一大批正道高手,许多大派中的前辈名宿,都死于此人之手。自最后一役南海之战,南海派十余名高手竟无一生还。

可以说因为袁千山一人,几乎正道所有大派都形成了一层断代,至今都没有恢复。实力完好传承的,可以肯定的说只有昆仑一派。这才造成了今rì之世妖邪泛滥,正道式微的根本原因。这一场剧烈的杀伐,各派许多前辈都已经不忍告知后辈。像万机等人虽闻袁千山之名,但其事却只有隐隐约约的了解,并不详细。若是当真知道的真切,此时即便还有站稳,恐怕也已经生了退却之意。

袁千山出现在此地,说来巧遇,却也并非偶然。他当年惨胜南海派之后,旋即便被三知禅院中的几位高僧联手困住,不得已答应了去往三知禅院的条件。无忧方丈亲自与他约定,只要他读懂了那几本经书,便任他离去,还复zìyóu之身。可是袁千山本就是数千载灵猿化形,本就聪明异常,却不自知慧根也是非凡。这一番论经参禅之下,竟然参明了许多佛理事道,不禁顿时悔悟。

五十年光yīn,恍如一梦。袁千山大彻大悟,世上却也已又是一翻沧桑。无忧方丈本有意收他为徒,令其在禅院出家侍佛。但袁千山不愿让自己累累罪孽牵连了禅院中一片清静佛土,终于依约重归尘世。他除了杀人,一无所长,此时也已不愿去再学什么谋生之道。只是简简单单靠着力气隐在这跃马镖局之下当了一名车夫。

陈小子不顾泥水满地,近前扑通跪倒,沉声道:“师父!徒儿没用!”

袁千山笑着将他扶起来,却不像其余高手一般的以灵力不让雨水及身,师徒二人已经被浇了个通透。

袁千山拍着陈小子的肩指向苦水道:“你认得他的剑法么?”

陈小子答道:“是,徒儿记得,这叫无常剑式。”

袁千山点头道:“好,知道是无常剑式还敢和他们打过么?”

陈小子道:“敢!不过,除非师父准我用那登天阶指法。”

袁千山笑着摇头道:“傻小子,你的功力还用不了那指法。我教你的这套夜林棍法,其实不是棍法,也是指法。你师父一生酷爱指法,这手指头,比什么兵器都管用,又比什么兵器都方便。”

陈小子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这也是指法。”

袁千山微笑道:“你来打坐,我助你化开那枚洗髓丹。你趁这个功夫,好好的想上一想。”

陈小子应了声是,立即坐在泥水中,调息打坐。袁千山一手搭在他肩头,随即却向万机子道:“想来你们惧怕天罚,最好是能凭武功将宝衣夺到手。袁某今rì算是跃马镖局之人,你们每派选一人,只要能胜过我这不成器的小徒,这件宝衣就拿去吧。至于袁某与你们各派的恩怨,此后随时候教。”

万机子虽然感觉的到袁千山修为惊人,一时被他气势所慑,但究竟不知道袁千山的真正实力。虽说对他忌惮颇深,但听他如此说法,竟要让这个毛头小子对战几派高手,登时被激怒。就算你这魔头神通广大,如何能在一时三刻间让这小儿胜过各派高手。

当下万机子一声长笑,问道:“不语大师,你怎么说?”

袁千山不待不语答话,抢道:“不语禅师是方外高人,今rì不惜自毁闭口禅,就是不准有人滥伤无辜,其他的事,他是不愿理会的。”

万机子见不语默认,叫了一声好。然后伸手一指萧苍然所在的偏殿,喝问道:“那么袁先生做得了他的主么?”

他话音刚落,‘吱呀’一声,偏殿的大门中开。一个妙龄少女手捧一柄宝剑,怯生生地走出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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