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苍然猛然一踏,如投石入井,一大片波纹荡散开去,已经站在了这庙堂之中,但黄石公却仍被一股无形之力阻挡在外。黄石公心下惊骇,只是眼前此人之术,便可知道其修为犹胜于己。但修为心境到了他这个地步,虽然惊恐喜怒等身意尚在,却已无大碍。
道玄神照,那可是传说中灵神相合其后的入圣境界。纵然他从未见过,不能识得,但屋中这位暗神却绝不会看错了。
此时有机会亲眼见到玄照之圣与暗神的交锋,他是绝对不肯错过的。黄石公微一犹豫,立时双手连打印诀,四道明光翻旋一团,缓缓将身前打开一个黑漆漆的空洞来。黄石公猛地向前一冲,于间不容发之际,终于穿过壁障。但此时眼前,却是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一般,景象如梦似幻。黄石公暗叹,知道此人实已到了法动身随的极至,自己能破开的,只不过是外重罢了。如再想靠近,每进一步都会生出这样一重壁障。除非能如萧苍然一般,完全窥破此法,否则自己便只能止步于此了,若不自量力强自再闯,恐怕反要被弹将出去。
前面萧苍然与一个黑衣人身影如水中倒影,波光摇荡,却也勉强看得清楚。黄石公当即凝聚五识,向内探去。
一阵极香的味道传来,萧苍然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光头和尚正伏桌大嚼,而香气却是自桌上的一个小坛中散将出,萧苍然心中亦生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来。
他面前此人虽正吃的不亦乐乎,但在他神识所觉,此人却似乎一动也未动。这种动与静的两种极端,似乎可将元神之识生生分撕为两份。但萧苍然元神已然三分,虽然无碍,只是隐匿在魂境深处的虚识之意似是受到牵引,即将浮现。其右眼中渐渐寒芒跳跃,神识之中隐约有些低声乱语令他神不思属。
黑衣僧突然目露讶sè,道:“居士好手段。”
萧苍然一面抵受随话语传来的yīn森之力,一面问道:“神僧如何称呼?”
黑衣僧答道:“贫僧无佛。佳客既来,何不坐下来一同共享佳肴。”
无佛!萧苍然对此人虽不甚了了,但黄石公闻之却似晴空霹雳。无佛本是三知禅院中一位不出世的神僧,当今禅主无忧大师的师兄。黄石公虽对其所知不多,但百余年前,此人闯入幽冥界轮回狱,乃是曾与轮回王交过手的人物。虽然终究不敌,但却在诸多神祇围攻之下,仍能突围而去。黄石公便是从当年此战的参与者、同为九公之一的白发童子口中得悉这号人物,此人的神通极为厉害,轮回狱诸多神官无一能胜,这才迫得轮回王亲自出手。
萧苍然面sè虽然未改,但心中却是极为凝重谨慎。对方一股yīn寒的气机只在周围巡梭,似是在等待萧苍然露出破绽。那寒意之中所蕴之力,深不可测。而萧苍然以玉衡玄黄镇魂,真意峙如山岳。虽然只觉刺耳轰鸣之声自四面八方而来,扑面却化为一股yīn寒之风,浸魂而入却感一股躁热,委实是不易抵挡。
这是一场无形的较量,自这黑衣僧出口相邀便已开始。萧苍然虽然应战而来,到此处却也与黄石公一般,不敢再有丝毫妄动。只是默默的探查思索着对方的底细,并在抗拒对方意劲之际,思索对策。
萧苍然纵然见闻不博,此时也已经明白,眼前此人比以往任何一个对手都要高深莫测。他虽然知道,虚魂中的无冥之炎或可抗拒对方这境则神通。却也隐约知道,对方也正在蓄意迫他隐藏的虚魂之力显现出来,无形之力如暗流漩涡。而萧苍然也渐渐抑制不住虚魂的躁动,只感天旋地转,处于绝对的下风。
“在下听说佛门向来戒杀,又以素食为戒律,今rì高僧却要以肉待客,真是稀罕事。”萧苍然道。
“心中有佛,世上无佛。世上有佛,心便无佛。你皆是我,我皆是佛。有即是你,无即是佛。嘿嘿,这起子哑谜,又干狗肉何事?放着如此美味不用,甚于置真经不顾,可是真罪过。”无佛慢声道来,似叹似笑。
萧苍然微微一笑,连向前三步,来到小案之前,撩袍与无佛对面坐下,自坛中捞起一块肉纳入口中,细细品嚼。称赞道:“确是如此。”
无佛眼现讶sè,似是赞赏般的一笑。想不到在他这化魂之法,竟片刻间便被这小子偷师了。萧苍然以真魂之意入局,其虚魂却藏的结实,硬是让无佛这专门针对虚魂的法术无力可施。无佛自问,离开此化魂之境,便无法施展这有无二意。虽知此人修为尚浅,却也明白他已今非昔比。
当下问道:“居士去而复返,可喜可贺。贫僧可以不再相扰,但却也难如居士所愿。”
萧苍然似是吃得兴起,又捞起一大块肉来。问道:“高僧知道我的来意?”
无佛笑道:“贫僧是在居士踏出昆仑山界之时,在居士虚魂上附了化镜法印,此后居士行止,贫僧大都知晓。至于为何如此,却要卖个关子了。不过居士放心,贫僧从未由此印cāo纵过居士,此后也再无此能。”
萧苍然笑道:“这些在下明白。神僧以暗神之术施于我身,但有些时候,在我身上的变化远非神僧之术可知。比如我破去谭观音分身那一指,是从何处学来。比如就在刚刚,神僧的法印消失了,这些大师自然是不会知道其中玄机的。”
无佛点头道:“不错,但也不尽然。贫僧的法印,是被居士以无冥之炎焚化。但那一指道玄之术,贫僧却是思量许久也不能明白。”
二人这一番对答虽然各自谈笑自若,但却又是一场唇枪舌剑。萧苍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硬以真魂之力坐在无佛身前,却将虚魂藏在无数碎境之中,令其无法找到。无佛却是尽力使其动用三虚魄力,从而感应其虚魂所在。萧苍然及时以无冥之炎焚灭了无佛的法印,并以言语试探无佛的深浅。其实在刑天灵血觉醒之际,无佛便失去了对萧苍然的感应,在无佛的眼中,现在这个少年同样是高深莫测。但他还是从法印无声无息的消失,从极少数的可能中想到了有此神效的无冥之炎,并反过来向萧苍然证实。
萧苍然没有否认,概因这等神觉间的对话与较量,说谎未必奏效,更会为自己种下心魔。
萧苍然问道:“神僧若非与我祖上有旧,便是受人委派,想必可以示下。”
无佛答道:“贫僧乃灵尊圣皇座下十暗之一,此时妖暗两族皆早已臣属圣皇。现今与魔死二族,亦已在交涉之中,陛下希望邪族之主可主动率族归顺。介时以集五族之力,推翻仙族天庭,重叙三界大统。”
萧苍然听闻如此大的消息,不免心神剧震,黄石公更是骇得合不拢嘴来。
萧苍然此时心机,已然颇深。虽是震惊,却不露声sè。问道:“小子虽有机会,却未必便是邪族之主。神僧与我论此,不嫌过早么?”
无佛一笑道:“不早,不早。此时若说有可能坐上邪皇之位者,不外‘南北二斗’。若阁下位晋邪主,才有这翻请劝。若换作旁人,圣皇陛便不会有此举。”
萧苍然心中一动,无佛之意,显若是邪皇之位落入南斗之手,便没有必要如此交涉。即是说南斗,或者说东灵教,与这不知哪里来的圣皇有不可调解的矛盾,很有可能会发起争战。若当真如此,答应他又有何妨。若有朝一rì要偿与刑天之誓,这倒是一条可行之途。
拭了拭嘴角说道:“此事倒也合我心意,不过名份一事,还需斟酌。”
无佛道:“圣皇陛下只是要借重诸族之力,重改三界秩序,不会过问各族事务,更不会危及各主之位。”
萧苍然轻一拍案道:“好,如托圣皇之福,在下坐上邪主之位,此盟可成。”
无佛如何听不懂他言下之意,当即也不拖拉,道:“如此贫僧自愿助北斗君一臂之力。”
却突见萧苍然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随即轰然间涛天寒焰扑面卷来。无佛哈哈一笑,大袖一挥,也是一股yīn气与之撞在一处。黄石公还在错愕之际,人已被这劲力卷了出来。
黄石公与无佛同是神实大成,但神元深厚却远远不及。暗神与真仙一般,证神之际亦有暗劫,渡过此劫,亦可化劫为造化,非邪神可比。而且暗族神通,举世敬畏。此刻见了无佛出手,才知道其有资格与身为正神的轮回王交手,绝非侥幸。
萧苍然的身影带着一道残像,踉跄跌出,面上却是透着笑意。身子一稳,却丝毫不停的向南而驰,远远道:“谢大师的狗肉,告辞。”黄石公只得随之而去。
无佛的化境之处,其中浑沌翻腾不止,有愈演愈烈之势。突然间化境一颤,蓦然崩散,星星点点青蓝相杂的晶光弥漫如雨。无佛缓缓走出,摇头苦笑着望向右掌中一丝墨焰,将其一握而熄。英俊的面庞老态突显,一条眉毛刹时白透,双眼中露出如圣僧大德般的慈悲之sè。
手捻一串莹红念珠,口中喃喃道:“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牢笼终是被打开了,我被囚在此上百年,此人终于还是来了。我知道你没有怨我,我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为你等到他来。”
萧苍然与黄石公齐头并进,如两颗黑sè的流星,背后留下长长的余影。
萧苍然问道:“前辈觉得此人如何?”
黄石公神sè一黯道:“于我邪族来说,暗族并不可怕,只是这许多年来,我族被打压至此,只有解去族禁,我与他方有一搏之力。”
萧苍然一笑道:“他可不能算是暗族。”
黄石公讶道:“哦?”
萧苍然道:“他的神通确应是暗神神通,但其魂所修,本真分明,魂意不动如山,定是佛门神通。而且,在我前番到此之时,这里可不是地藏王庙。”萧苍然虽是侃侃而谈,心下犹自惊疑不定,这和尚的幻术极为奇异,倒像极了幻海中那幻由心生的异像。若这是他的神通所致,那么此人的实力必须另当别论。但萧苍然有一种直觉,似乎实情并非如此。
黄石公先前因被阻拦在外,所以看不到这一层。当下沉吟道:“此人自称灵尊座下十暗之一,那他极有可能来自下九狱。”
萧苍然已在先前与刑天的言下得知了一些,但终究还不甚详细。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这场时历万载的争斗之中。所以,多知道一些,绝没有坏处。虽然是救人心切,但还是镇定自若的向黄石公请教。
黄石公也心似明镜,这位北斗君神通虽大,但年齿却少,见闻自然远远不够。当下也不做作,一伍一十地将他所知的来龙去脉都细细说来。
这场杀伐之起,其源头直可上溯于太古。七圣天人因二帝之殒,悲怒难抑,率众人与其时善恶所衍众生展开了一场殊死之战。这场持续数千年的战争之惨烈,悚人听闻,举世生灵十去六七。就连七圣天如此神通,七位之中也有三位殒没。此时双方皆是伤疲已极,所余又都是修行高深者,相持不下,这才各自休养生息。
在此后的岁月之中,那众灵之修才渐渐分为五个大族。以天生五行之灵为首的灵族,独统灵法的魔族,专善虚力的暗族,最重魄力的邪族,兽魂凝丹的妖族,以及那在无数杀戮之中演化而来最神秘的死族,都rì益壮大。而人众之中,也出现了一大批崇尚真阳之力者,自号仙族。
待到轩辕黄帝的时代,仙族的力量至为鼎盛,终于又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轩辕黄帝率仙族以一族之力,连败五族。五族大部强者,在这一战中归墟。但却有极少数最为强悍之辈,无法诛灭。在五族残余奋死抵御之下,终于在天罗地网之中破开一条生路,退至幽冥界一隅。
五族之中,灵族的青龙玄武二尊并邪族七封邪皇与轩辕帝罢手言和。而后轩辕黄帝集结诸天之尊,取太初善恶二龙之骨,筑建了一座善恶之门,将五族其余连同下九狱一同封印,至此三界一统。
而这一切一切,归根结底还是道统之争。而据黄石公所言,修行的最高境界,绝对不是独修哪一门道统,而是灵神同元。灵修的道统之中,灵玄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门坎。因为只有修炼到灵玄期,才有资格开启那更为玄奥的神境的大门。一般修道之士,即使可以在灵华境界的尽头,成功将灵元转化为神元而迈入神境,修为也会因不识灵玄而终生止步于神实境界,并且无法灵神同元施展而圆满,其大成便是终点。
只有从灵玄期迈入神境,才可以同时上窥神境修行的第一阶,神照期。此时灵神同元的状态,自古便被大神通之士们称为道境,这等修士也被尊称为圣者。这个意义最为重大起点是为道玄神照,简曰玄照。至于玄照之上,以黄石公的知见,便再无从知晓。但先前另有一人所言的四个字,却是清楚的在萧苍然心中浮现,道寂神空!
萧苍然从如许人口中得详了这般多方的印证,不但对这一切争斗的由来有了相当完整的了解,也从而对自己的修为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看来不但修灵可划为数个时期,而修神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他心里很清楚,他此时决非旁人看来的玄照期。只不过自己际遇非常,所以才能同时运用灵元与神元,造成了现在这个效果,充其量只能称作是伪玄照。
而他的实际修为,依然只是灵英初成。并且因为继承了绝天禁法传承,所以在这禁法的起步之际,便隐约进入了灵玄期。之所以神武三杰对他有灵极期的误判,只是因为灵玄功法往往最低也需要灵极之元才能施展。此后修灵的进境,恐怕将比旁人难上百倍不止。现在虽有五识之剑jīng纯的灵元可借用,却是要以降低五识为代价。而七魄北斗神元虽然浩瀚如海,却不能自生,若是强御而施,终有衰竭之时。七魄之中,真虚六魄都已被凝入二魂,唯有力魄在本魂驾驭之下,实力也颇为有限。
萧苍然暗自测度,眼下一行,恐怕再难像先前一般取巧撞运。若真与人交手,心中却殊无半点把握。只是想起那几人的身影,心头登时热了起来。
萧苍然修为在短短年余之间,一rì千里。但其心xìng,终归也不过是那个弱冠少年。但这一切在黄石公等老怪眼中,反是难以琢磨。黄石公只觉萧苍然身上一股神机沛然而发,随后再感觉到前方界阵处传来的神念。
在黄石公的指引下,二人向黄石公所述的入口急驰。眼见不过四五十里之遥,萧苍然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大力扑面而来,不由得心下一惊。随即才判断出,这股大力的源头,就在那地界的入口之处,而这源头之人,定是一位纯修力魄的邪神。只是此人神元显然远不及黄石公凝厚,为何竟会让自己感觉到如此之强的震撼之感,实是不可思议。
萧苍然问道:“此人是谁?”
黄石公叹道:“我邪神一脉唯一一位专擅力魄的邪神,掌空子铁义。”
萧苍然微笑道:“很不错。”话毕身上却轰然一股更强的神力爆散开来,几乎是瞬息间便提到极巅。
黄石公与铁义素来交好,对其极为看重,更是十分了解。铁义也一直是黄石公的重要拥护者之一,今rì黄石公的计划,铁义是唯一完全知情之人,而他在此地等候,也是早便安排好的。
这里并非是斩狼峡,而是一处无名的荒野。黄石公与铁义合力,在此地另行开辟了一个地界入口。二人早已商定,若是这个‘北斗君’应符卦象,黄石公便会引其从此处进入地界,因为斩狼峡的那处界门,此时已然被设下了埋伏。黄石公深知铁义xìng格耿直,示出挑战之意,只是想亲自一试北斗之力。但他这般散开神力,不但看起来像是示威,恐怕还可能被让有心人察觉。
两道流星般耀眼的光芒猛然撞在一处,竟然没发出半点声响。铁义近丈高的雄壮身躯被震得如一片落叶般飘出,萧苍然却是身影回旋,向侧后方那四条晶棱所布下的阵法投去,刚一站在那晶光所结的十字之上,晶棱同时寸雨碎裂。
“果然不凡,多谢。”萧苍然话音未落,身影早便消失不见
铁义踉跄落地,几乎站立不住,左腿跪倒,急促的喘息。黄石公身影一闪,轻轻一指点在他的背上,铁义立时喷出一大口血,气息却平复下来。
黄石公眼见那通界阵门随着萧苍然的消失而崩毁,不知他是何用意,不由得紧皱眉头。
问道:“不碍事吧。”
铁义盘膝坐倒,全身烟雾腾腾。喘息道:“北斗君果然有通天彻地之能,几乎并未发力,只靠神意反震,就破去了我掌空之力。依我看,总不会在众位冥王之下。”
黄石公叹道:“你所窥见,至多不过他三成本领。”
铁义应道:“黄公高见,铁义自是不如。如黄公此说,北斗君确是堪当大位。而且他行事豪放,比东灵教那些人鬼鬼祟祟的要强。”铁义也知道自己相试此举确是鲁莽,但萧苍然不但没有见怪,还谢他耗力开辟出这条穿界之途,是以铁义对他颇生亲近之感。
黄石公心中默默道:“依他的修为来看,登上邪皇一位恐怕已成定局。但此人毕竟来历莫测,于我邪族来说,还难言福祸啊。”眼见铁义生xìng直率,这番话却没有对他说。
铁义道:“适才孔群来讯,斩狼峡一役,妖族鹿王被擒,待榜诸邪有六位当场身殒。其余二十余位,皆臣服于北斗君麾下。不过出手之人,倒有些奇怪,似乎与黄公您所演算略有出入。”
黄石公奇道:“哦?是什么人?”
铁义一声猛咳,一口黑紫淤血吐将出来,气sè已显复原。答道:“是修罗域两位大修罗使,十刹鬼刃与虚华鬼厉。此时这一行人,怕不已过了妖灵山,到了玄尊殿。”
黄石公瞳孔一缩,叹道:“诸亢到此时都没有半点消息,本就让人费解,这一举怕是又增变数。不好,如此一来,我族内斗便可致覆亡之祸,哪里还用的着旁人来算计。快走!”
萧苍然迷迷茫茫间,缓缓苏醒。只觉自己身躯飘浮在一个奇异之处,眼望是黑漆漆的一片。但隐约可以探觉到乱石丛布之中,一条空洞般的路径不知通向何处。突然感觉胸中疼痛yù裂,这才想起方才铁义那无与伦比的一拳来。
他察觉到铁义那挑战的神念同时,也立即想要以此人试试自己此时的修为。于是全力运转力魄,纯以这一魄之力,与铁义一较高下。岂知两拳相交,萧苍然之力如同落叶般,立即被铁义那股大力一扫而空。而铁义这股大力,更是直入神宫,轰然撞在萧苍然本魂之上。在此危急关头,那干戚的无上战意,也同时被其引发。
铁义虽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击溃萧苍然的神力,但却还远没有资格可以窥及干戚,只是其战意神威,已将铁义震伤。而萧苍然虽然侥幸,却是在穿过阵眼之时,本魂月兑力,立时晕厥过去。萧苍然醒来之时才明白,这一次交手,其实是他败了,而且是惨败,溃败。
萧苍然力魄之中的神元之厚,本来并不在铁义之下,甚至还犹有过之。但他之败,实在是输在功法悬殊。铁义以修炼力魄封神,从修炼至今,对力魄的运用实已是炉火纯青,岂是徒有神元的萧苍然可比。铁义的碎空劲力与萧苍然的神力甫一接触,便几乎在瞬间便将其解化得无影无踪,甚至还反借了其三分神力,如摧枯拉朽般攻入他的元神。
若非有干戚这等逆天法器,萧苍然此时已在这一拳之下魂飞魄散了。
萧苍然调息一时,心下不由颇为自责,他何尝不是总改不了这轻浮短视的xìng子,以致于又丢了xìng命。提起力魄所凝的断剑,暗自发下誓愿。“这是最后一次!”
“虽然此次吃了大亏,险些丧命,但却并非一无所得。前番与祝子仁交手,干戚还可清晰的为其撼动。但此番这莽汉神力,竟然是丝毫不不能触及我本魂,只有力魄受了些震动,看来是干戚对神通有一种特殊的抗拒之力。我此时魂意极为坚固,七魄又以剑凝形,却是有一个大大的好处。敌手纵有神通可侵入我元神,但却难以震散我魂魄,便是一时受创,恢复也极为迅速。”
“如此说来,我此时的抗力,应该非同一般。若再遇凶险,只要功法运用得当,该不会轻易便死。只不过再遇对手,当加十万分的小心,绝不可再像刚才那样情况未明之下,便与人对上一拳。不过此人的力魄神通确是堪称绝伦,即使现在继续与其交手,也是十分麻烦。”
“邪神一脉的功法绝非等闲,七脉之中神通各有绝艺,这已是必然。虽说不如真仙暗神,只不过是差在神元之上,当真拼死一搏,只要境界相同,也并非全无机会。”
“地界一行,还不知会遇到何等对手。如今我虽然神灵之元皆已齐备,显然还远远不够,却是要好好的做一番准备了。楼前辈她们暂时应无大碍,这当口下,凭我空识错落,应该用不了多久。”萧苍然细想先后与几人交手的情形,又对比自身。只觉自己此时所具,战力应足以匹敌神武门诸人,甚至在他们之上。但自己一来临敌太少,二来功法不足,实际交手却是屡战屡败。
他刚才故意震碎那穿界阵法,便是在为此时打算。一时间身魂俱静,内外皆安。便要在这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再悟玄功。
神元,其实并不神秘。它充斥于这三界之中,无处不在。若将整个三界比做汪洋大海,那么神元便是海水。而这大海之中,一丝一毫的动荡,都可喻为灵元。如游鱼、如暗流、如漩涡、如光影。相较之下,灵元倒比神元更为变幻多端。
并非是神元不擅变化,而是它的xìng质决定,它必然作为一切灵动的基本。换句话说,一切灵动变化,只能在神元之中运用。若是有一块空无神元的境界,那么灵元也就无法存在。
这世间的神元,如是筑世的基石,亘古难移。任何神通术法,都不可能将其取用。只有灵元生生不息,渐壮渐大。是以想修得神元,唯有从灵元之中化用而来。一切修行者迈入神境之中,其摄取的灵元都在缓缓的转化为神元,更甚者还有特殊的功诀专为此而生。如此以神元之体行神元之界,无不如意,所以才称神通。虽然变化不多,但其威力,却是比灵境法术强大无数。
但这两种特xìng若能合而为一,自然会更加强大。这道理说来其实浅显易懂,但世间却少有人能有这种机会可以参悟。此时萧苍然灵神并备,一全俱明,不多时便将这灵神之理豁然贯通。
至于他看到的那种如丝如彩的轨迹,其实便是灵神遗迹。而也正是因为他灵神同元,他才能有这般际遇。他三魂七魄之中,本来只能算是两元并存,要想融合,还天差地远。但刑天灵血的觉醒,却是让他的血魄两元产生了真正的融合,一柄两元相融的神兵,玉衡玄黄。萧苍然感觉的到,与迟后土的一战,只不过验证了此剑的强度。此剑的威力,他还远远没有真正发挥出来。玉衡之妙、血魄神通、苍龙之力、还有那祖器之威,任意一选,都可发挥出极大的威力,若是能融合一处
萧苍然在魂境之中无数次的演练,却似乎始终都不得要领。虽是小有成就,但却始终感觉有一个大大的缺陷。不由得暗叹一声,散去魂境,略做调息,睁开双眼。
但就在此刻,却觉七魄中所有神元竟是齐齐一声轰鸣。仿佛是大洪决堤一般,自行涌动起来,北斗神元竟在此时此刻突然比以往强大了无数。并且,这还只是刚刚开始。萧苍然清楚的感觉到,若说神元正在变的更强,还不如说它们在‘苏醒’!
萧苍然失声惊道:“这是?”
“境则嘛!。”一个尖细声音从耳旁传来,虽然话语平淡,却在萧苍然耳旁如一个巨雷炸响。
以他此时的灵神之觉,居然有人能在如此之近而不被他察觉。萧苍然只觉汗毛倒竖,连忙散开神识。但任他怎样搜寻,就是不得半点踪迹。
“找不到吧,哈哈哈。”
萧苍然这次听的真切,这竟是一个孩童稚女敕之声,语气中显得颇为顽皮。
萧苍然问道:“你是谁?”
那孩子问道:“你又是谁?”
萧苍然道:“在下萧苍然。”
那孩子一阵欢笑,道:“我听说有个什么北斗星君的,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不会就是你吧?”
萧苍然皱眉道:“正是。”
那孩子哼了一声道:“吹牛。人家北斗星君那么大的人物,座下十八邪神、剑侍三仙侍奉左右,那是多么威风。你这家伙居然被自己的神元吓了一大跳,哪有这么窝囊的北斗君。”
萧苍然一呆道:“你说什么?”万没有料到,竟然会有人冒充自己。一股荒谬之极的感觉同时,才又重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小道士了。
那孩子道:“看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被我拆穿了吧。”
萧苍然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假的?”
那孩子笑道:“真的就在我前面,那还有不知道的。这下你服了吧,你可乖乖的别跑,等我回来捉你。”
萧苍然多方巡视,终于在头顶发现一块石头。这孩童之声,便是从那石中传出。萧苍然身影一动,已一把将那石头抓在手中,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块龟甲。一股股强劲的灵力似要挣月兑,但萧苍然焉能让它跑掉。
将其紧紧捉住,喝道:“还不出来。”
那孩子气道:“我根本不在这里,怎么出来。想不到你捉迷藏还蛮厉害,你等我回来,咱们比比。”
‘原来竟是一件能传动灵觉的法宝,这孩子竟能在极远之处,通过此宝与我说话,这倒是不可思议。’
刚要再说,那孩子却焦急的小声道:“不好,爷爷来啦,快帮我把衣服藏好。快快快!”
萧苍然听他如此慌张,不由面现喜sè,笑道:“叫声叔叔来听听。”
岂料那龟甲突地从他手中跳出,竟左右石壁上来回飞弹,眨眼的光景便蹦蹦跳跳的逃远了。
萧苍然岂能让它如此轻易的跑掉,左手一伸,电光石火之间竟想起圣闲庄中自己仿照张大明的手法,而对苏凝眉施展的那式术法来。现在看来,那哪里是什么术法,明明便是神通,且并非普通的神通,而是一种魂意神通。
萧苍然意念到处,神元化力而开,已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禁制之圈,将这龟甲锁住。伸手一抓,便将其轻松的移到面前。
那小孩惊呼道:“哈?你也会这个,你这坏家伙,快放开我。”
萧苍然道:“小家伙,你再这么没礼貌,我就把你交给你爷爷。”
小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道:“大人欺负小孩哇,不要脸,呸呸。”
萧苍然听他哭声,倒也略觉心慌,道:“我帮你藏起来可以,不过你要给我带路,去找那个冒牌北斗。”
小孩一听,竟是立时道:“好,那快藏起来先。”显然前番的哭闹只是装腔作势。
萧苍然摇头苦笑,双掌一合,将其摄入碎境。但就在此时,异变突起。这龟甲竟没有如他意念一般进入碎境,而竟是直接进入了他的本境之中。
萧苍然双目寒光一闪,魂意立回,全神严阵以待。五识之剑化做五道寒光,直奔龟甲而去。一连串的闷响之下,萧苍然元神一震,五剑尽数被弹开。而这龟甲,却已沉沉埋入沙中。
萧苍然只觉其灵息全无,长舒了一口气,却不料这孩子的声音又传将出来,竟是在瑟瑟发抖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有鬼啊,好凶啊。”
萧苍然魂识回归本境,只见一座沙雕浮立,竟是一座无头的刑天沙像。此像以rǔ为眼,以脐为口,形象极为威武凶恶,萧苍然一见之下,也甚是敬畏,怪不得这小儿被吓成这般。
但这沙雕的意念却是在极快的消散,萧苍然感觉的到,刑天为了保护他,那滴传承灵血中为数不多的意力,又一次大耗,心下颇觉歉然。
“不必多虑,趁此契机,凝聚本境规则”刑天的神念似是刚一传到,便随着沙雕的崩塌而消散了。
规则!什么是规则,萧苍然在那四散的飞沙中,终于有所领悟。他的明悟,与旁人大不相同。诸人所见之规则,乃是已定之规,所知也仅止于不可更改,不可触犯。但萧苍然所悟,乃是规则由何而来,如何而立,甚至如何破去!
规则即意志!任何一界的规则,都只能由其中的第一个意志来建立。想要破去,说来也简单,只要有比那建立规则者更强大的意志即可。
萧苍然的魂境并非没有规则,但他的意志,实在太弱,只能诞生境中形态,却不能凝聚规则。一界规则的涵盖之大,其实超乎想象,此界的组成,万物之xìng,诞养生灵,变化之理,几乎无穷无尽。但这一切的根源,也只是一个意志而已。
刑天之所以要萧苍然在此时凝聚本境规则,是因为这片龟甲。这片龟甲虽然看似轻小,但其上却是蕴含了一股似万古岁月般的气息,其坚韧就连五识之剑也不能伤其分毫。这股岁月之痕与坚韧之感,是萧苍然极好的借鉴。
萧苍然与刑天心意相通,焉能不明。双臂张开,深凝魂意,一字字吐道:“绝天灵镜!”此时眉间那绝天禁纹散发出一股绝大的光辉,将那龟甲收摄其中。
若是祝子仁见此情景,必然吓得魂飞魄散。这是如他那孤衡一般的拓印之术,但此术却不是以什么法宝为媒,而是以自身的魂力施展,而其功效更是远比孤衡更为全面自如。
萧苍然魂身一阵阵模糊,几乎如风中残烟,就要消散。此时虽然借助外力,但凝聚规则对于本身意志是一个极大的负荷。萧苍然只觉自己头顶有一座万仞高山,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心神竟是一阵阵恍惚,难以凝聚意志。
虽只是片刻光景,在他而言却如千万年般的漫长。突地灵台清明,知道成败便在一念之间,登时紧咬牙关。
“真虚二意,聚!”一黑一白两道神光如同两道闪电,轰隆隆声中齐齐奔入他左右手。
“以我之意,化本境规则!”登时魂身之上一个气泡般的光晕浮出,此晕瞬息之间便越涨越大,直铺天盖地的向四面八方散去。萧苍然仰面一声长啸,长啸声中,那光晕扩散之速猛然加快,几乎是弹指之间,便轰然撞在界壁之上。
这一切几乎刚刚完成,萧苍然便听到一声响彻本境的剑鸣,他根本不用去看,那是玉衡玄黄的绝世锋锐携着无常剑意,正从身后来袭。而他面前,一身黑袍的虚识周身炽白的寒焰齐天之高,手中更提着一把流炎般的长剑,一步步向他踏来。
“还不是时候,退散。”萧苍然一声闷哼,玉衡玄黄竟在他脑后一尺硬生生止住,剑意的的凛冽已然清晰无比。而扑面的寒焰,也在身前数尺之处被阻。但这二魂之意,却是都是一股一往无还的气势,竟是在他语话规则之中,寸步未退。
萧苍然心中一惊,只觉他针对这二意所化规则,竟在被这真虚二意一分分改变。原来如此,这二意也是我的意志,也有改变我魂境规则之力。这二意之中,天生一股吞噬本意的宿命执念,确是极好的试炼对手。但这二意分明强似我本意,若非此时境则化成,我哪里有抵抗之力。这一切,刑天都算到了。
一阵飞沙如烟尘般向萧苍然右手聚来,化出干戚之形。他能看见真虚二意陌生的目光,也能听到他们魂中的嘶吼。
干戚挥舞之处,黑白两道神光以数倍来时之速被击出本境,只余一股极为不甘的怒意缓缓被收入本魂。干戚渐渐冰冷,萧苍然低头看看手中血燕,似是看到刑天远去的背影,眼中透出浓浓的悲哀。
这是刑天以自我毁灭为代价,将自己残留不多的意力化入他的本魂,助他完整的凝聚本境规则。却仍为他留下了这柄能够使用三次的干戚。刑天为了让他有更多的余地来应对危机,毫不犹豫的为这个传承者而彻底消亡,竟没有留下半句多余的话语。萧苍然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一片哀意随着汹涌的神元散在了魂境的每个角落。
不单是本魂,真虚二魂之身亦同样收束不住魄中神元,北斗七魂虽然分散三魂之境,却是遥相呼应,连绵不绝。只有萧苍然本魂感觉的到,冥冥之中,这块龟甲连同干戚一齐,也在发出无声的共鸣。
萧苍然意念到处,沙海之中缓缓浮起一座巨大的石雕来。此塑耸天立地,其上流沙如瀑垂飞。远远看去,一个无头之身右手提着一把巨大的奇异战斧,左手却按着一块几及身高的巨盾。此身以双rǔ为目,开脐为口,腿作微弓,臂yù前挥,似乎充满着无穷的力量。其仰天而咆,仿佛下一刻便要挥斧斩下。不过此时却是一无声息的凝立于彼,时而散发着血sè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