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惟 023 献策

作者 : 不惟

回到琉璃宫时子时刚过,宫人们早已睡下,汉虎将我悄悄带入内殿,便转身跃墙而出。此后每晚夜深人静之时,我便会换上青色的普通宫装,将瘦小的身子裹在陡大的披风里,由后门出,绕着幽黑偏僻的小路,去往去锦宫看望木兰,木兰总劝我不必日日前来探视,说宫中耳目众多,若被人发现,岂不徒增危险。我因不能时时与汉虎通信,又无法得知木兰的情形,心中自然牵挂,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只差没留在去锦宫日日在床前照顾。木兰的烧伤其实早已愈合,只是疤痕尚有些恐怖,本清秀的脸,此时唯剩一双眼睛还算清明,从前竟没发现木兰的眼睛原来这样美,明亮如星,清澈如潭,仿佛多看一眼便会陷进去。

木兰的伤一直都是由蒋文成照料,蒋文成二十有三,他的父亲乃是前太医院院首蒋昌,医术精湛;自小便是夏侯南的伴读,两人同吃同睡,同进同出,情同手足;夏侯南派他前来为木兰诊治,我自是放心。这日从木兰处回去,并未见安卉在后门迎接,心中诧异,想来或许是她连日操劳早早去睡了,所以并未放在心上,蹑手蹑脚推门入内。此时已是子时,虽说宫人早已睡下,寂静无声,偌大的宫殿看起来却莫名的有些诡异,心下不由的有些惴惴不安,伸手抚着扑扑乱跳的心口,谨慎地朝着自己的寝殿悄声走去。远远便见安卉伫足立在门口,神色慌乱,纤细瘦弱的手指紧紧绞着手中锦帕,见我回来,忙飞奔过来,一个劲儿的朝屋内使着眼色,我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不知她所谓何意,急的木兰在原地跳脚,一张嘴张张合合就是发不出一个音来,我从未见过一向稳重端庄的安卉这般失控,挑眉哧道:“有什么事就说吧,外面怪冷的,我们进屋去!”说罢便拉着她的手朝内殿走去。

正欲抬手,门已从里打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登时立在眼前,安卉看见那人,忙躬身行礼,一张脸惨白无色,眼角瞥向一动不动的我,偷偷伸手扯了扯我的袖口,我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还未作揖,便跌入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只觉天旋地转,已被他打横抱起,转身入殿,“怦”地一声,夏侯南毫不怜惜地将我重重的摔在榻上,阴鸷的眸子狠狠的盯着我,剑眉微蹙,薄唇紧抿,一张俊脸此时因愤怒而胀红,我揉着发痛的,委屈的撅着嘴,泪盈于睫,楚楚可怜道:“好痛啊!”

“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可是,真的好痛啊!”

“我不吃这套!”他的眸子仿佛能喷出火来,却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转瞬隐藏不见,朝床塌走来,将我轻轻揽入怀中。

“你好无理,明明是你授意汉虎安排我与木兰见面,如今却为我见木兰而发火,反叫我猜不透了!”在夏侯南的面前,我全然没有其他妃嫔的恭敬礼让,随意自然;在我面前他也从不称“朕”,而是“我”,说不想给我造成压力,只想与我平等相处,如普通的夫妇般用你我相称,方显不同。表面上我虽是一个幽居深宫不得宠爱的普通妃子,但只有我知,他会在不经意时出乎意料地偷偷入琉璃宫看我,与我或促膝长谈,或静静相拥;或执子对弈,或窗前月下,常常一整夜不知疲倦,时光匆匆而过。

“如今局势不明,朝中动荡不安,内忧外患,我实怕一个分心便会将你立于险地,所以,给我安分点,别再让我为你担惊受怕。”

我知他担心的是什么,按祖制,过了春节,皇帝便要在初五重新上朝听政,当日爹爹一派与杨澹一党因北地雪灾救济一事意见不合而大闹太和殿,双方僵持不下,夏侯南震怒遂命他们二人回府反思,杨澹此人心性极高,觉得夏侯南的决定大损其面,遂称病罢朝,连着几日不曾上朝。朝中官员不得不登府探望,却被他拒之门外,连夏侯南亲派的御医也不得入府。北地因连着一个月的暴雪,百姓冻死饿死无数,上千房屋倒塌,上万难民无家可归,因天气寒冷,地势恶劣,有些已染上重病,急需朝庭的救援。年前夏侯南已发放了一批赈灾之银前往北地,只是不知为何镇守北地的晋王夏侯曦差人回禀,夏侯南拨发的一百万两到达北地仅余三十万两,根本是杯水车薪。负责赈灾之事的便是杨澹的得意门生,杨澹深感面上无光,遂请旨亲自负责调查此事,希望可以将功折罪;爹爹则上奏称灾情紧急,调查此事可暂缓,自愿亲赴北地缓解灾情,待解决灾民之事,再行彻查不迟。杨澹一心要维护自己的名誉,并不赞成爹爹的奏折,称我朝初建,国库紧张,并没有多余的银两可供救灾,坚持待追回那七十万两,再行发往北地救灾;于是朝中便形成了两个对立面,夏侯南若准了爹爹,但国库确实吃紧,并无多余银两可供赈灾;反之若准了杨澹,耽误救济不知又会丧失多少无辜百姓的生命。为了此事,夏侯南整日愁眉不展,终想不出良策来,如今又要分心顾我,我真真是愧疚不已。

于是伸手抚上那紧蹙的眉峰,轻柔抚模,直到渐渐舒展开来,方低声道:“朝中官员可有能献良策之人?”

“哼,那帮顽固不化的老狐狸,做事缩首畏尾、循规蹈矩,能有何良策?躲还来不及!”伸手将我鬓边碎发别于耳后,试探道:“你一向聪明,如今情势,你觉得该如何?”

我嗤笑道:“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法子,你问的好生奇怪。”

“这后宫女子就属你最鬼灵精怪,不向你讨教我还能问谁去?”

扑哧!忍不住笑出声来,没好气道:“这话听来倒不知是夸是贬,怎的如此难懂!你先免了我干政之罪,我才敢说!”

夏侯南扳正我的身子,疑惑地看着我,深邃的眼看幽黑亮泽,道:“你且说来听听,只当是你我二人闲话家长,我不怪你便是。”

“我这琉璃宫虽没有什么值钱的行当,却自愿带领后宫众妃嫔捐出一些绫罗首饰用于赈灾!”夏侯南不明所以,深深地望着我,我端正身子继续道:“区区女子便可为国家分忧解劳,皇上也可带头捐出一些钱财,群臣必定效仿,甘愿自掏腰包,这样,国库紧缺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皇上大可派爹爹前去。至于追查丢失的赈银,也可派丞相亲自调查,在皇上的受命督导之下,相信他也不敢包庇,反而会尽心尽力,尽早破案。两边同时进行,这样既给足了丞相的面子,又不耽误北地救灾之事!”

一气呵成,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难道是我哪里说错了么,正欲出声询问,身子已被夏侯南重重扣入怀中,脸颊紧紧贴着他厚实的胸膛,透不过气来,直要将我揉进骨髓般,许久,他的声音悠悠从头顶传来:“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翌日,夏侯南便首先捐出一些墨宝、名画、瓷器、金饰充入国库,用于赈灾,我也将从前从家里带过来的一些首饰家当总共也不过几百两,全数捐了出来;群臣与后宫妃嫔见到皆纷纷效仿,就连民间百姓闻之,也都自愿募捐,不过数日光景,便已募捐了一百多万两,没想到我的提议竟有如此功效,爹爹已定于上元节一过便带着这笔赈银赶往北地,本想再过几日,只是灾情紧急,刻不容缓。不过能在短时日内就凑到如此巨大的赈银,重要的原因还是周玲珑,他的父亲乃是江南富商,此次募捐,仅他一人就捐了五十万两,真真富甲一方,夏侯南心中欢喜,当即下旨,晋周小媛为从五品庄嫔,连着几日宿在她的锦岚殿,一时风头大盛,无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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